当初画颜不让林菀柔随自己进王府,她便想尽了办法得到刘车儿的准许。画颜当然知道林菀柔借假病告假才是真,那番当着众人大声数落牧娘,又惹得林菀柔流下美人泪,无一不是为了引出二楼雅阁的贵客,宜都王定会为了林菀柔出面。
自皇上那晚在宜都王府宣布择日发兵沛县之后,画颜一直密切关注着四方动静。据她的探子回报,刘义符将于十日后发兵,并由檀道济相助,领兵五千人。
而并不主张战事的宜都王近日似乎也打着小算盘,并且与她所计之事不谋而合。正是为了弄清他们的下一步计划,这才故意演了今日的一出戏,好让那两人注意到自己,自己好再伺机加入进去。如此一来,或许彼此合谋之事胜算将更大,同时也给了林菀柔一个严肃的警告。
画颜故装惊讶地看说话那人,立即起身拱手,热络道:“呀!原是王爷,不知王爷驾临,还请王爷原谅小的怠慢之处。”
刘车儿笑道:“贾兄弟,何故生这么大的气?若是因林姑娘之事,可否听本王一言?”
画颜连忙俯身行礼,“王爷有话自可吩咐,小弟定当从命。”
刘车儿摆手说道:“诶,忘尘楼自然是你八爷做主。只是贾兄弟可是错怪林姑娘了,我可要替林姑娘申述一声。那晚是本王邀请林姑娘去赴宴的,想是林姑娘不好薄本王的情,只好出此下策。贾兄弟可否看在本王的面子上,不再追究了?当然,此事都怪本王,是本王的错。”
画颜连忙俯身,笑着答道:“王爷言重了,小弟怎敢责怪王爷,何况王爷并未有何不当之处,是小弟对林姑娘关心不够,未能及时沟通,才导致如今小小误会。呵呵呵......”
刘车儿从怀中掏出一块方巾递给林菀柔拭泪,虽未说一句话,但他的眼里却饱含怜惜。
“小弟刚刚不知王爷驾临,怠慢之处还请王爷见谅。为弥补小弟的过失,请容许小弟于雅阁上美酒美食好好款待王爷,小弟也正好有些事情想请教王爷。”画颜弯腰低眉,笑嘻嘻地做出请的姿势。
刘车儿虽不清楚她的用意,但经过前几番的接触,对她也逐渐放下了戒心,于是,二人便跟着画颜回到了他们待过的雅阁。
画颜严肃地悄声吩咐牧娘和胜蓝,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间房间,又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画颜刚转身往屋内走了几步,便见萧明朗正站在窗前看着她。他将酒杯举起示意,一饮而尽。“英台兄弟别来无恙。”
表面是为朝廷的客卿,从不参与党争的萧明朗,自然不会公然与刘车儿出现在一处吃酒聊天。尽管画颜知道萧明朗定藏于屋中,仍然做出惊讶的模样,拱手笑问:“朗兄也在此?照顾不周,照顾不周。”
萧明朗一改慵懒的姿态,严肃地向画颜发问:“英台兄刚刚所说何事?”
画颜沉默不语,两只眼睛转悠来转悠去,她正在措词如何能自然的将话题带入。
旁边的刘车儿也发话了,“贾老弟,你有话不妨直说。”
画颜拿起酒壶,一一将桌上的酒杯斟满,故作小心谨慎的样子说:“王爷,朗兄,我听传闻,皇上最近要发兵沛县,捉拿逆贼,这消息是不是真的?”
刘车儿面色一变,“贾兄弟过惯了花前月下的日子,何故关心起国家大事起来。”
画颜将脸紧凑过去,“难道这消息是真?”她随即又坐直身子,一副愁眉苦脸地样子。“哎,这沛县是兵家胜地,固若金汤,若不另作对策,恐怕护城河这次又成一片血河。”
刘车儿与萧明朗不由得惊讶地相视,似乎在商议什么,过了一会儿,萧明朗才开口说道:“莫非英台兄弟有良策?”
画颜缓缓起身走至窗前,凝视着窗外的景色,“这也不能说是我想出来的,这个消息我还是听我道上的朋友谈起。他们都是一群侠义之士,抑强扶弱,捍卫正道。如今沛县大战,百姓有难,怎会少得了他们,这个计策正是他们告知我的,我也准备加入。”
萧明朗听闻此话,霍然起身,“这么说,他们也要去救沛县的百姓?他们又如何能做到?”
画颜故作惊讶地回头问道:“听你的意思,有人也打算这么做?”
萧明朗回头请示刘车儿,在得到他点头允许之后,方才说出他们刚刚关闭雅阁密议的事情。
“不瞒英台兄弟,王爷与我也正打算攻城救人。”
画颜兴奋地击掌,庆祝她终于深入目的地了。“如此就更好了!他们都是江湖人士,也是我的好兄弟,我们也正在做进一步计划,只是不知王爷与朗兄作何打算的?”
萧明朗赶紧将画颜拉至一旁,察看了窗边并无异动,便将窗门紧紧关闭。“英台兄弟,此事切不可张扬。”萧明朗走到桌前,将四个茶杯按上下左右,各摆上了一个,又指着茶杯说道:“这四个茶杯便是沛县的四个城门,即北门、南门、西门、东门。沛城外又有护城河环绕,其中只有出北门才是旱路。其余三个城门都分别高挂吊桥,倘若吊桥不落,则任何人都跨不过去。”
画颜接口道:“这样一来,皇上的大军必然得从北门攻入了?”
萧明朗摇了摇头,将一根木筷放在南门一侧,“这木筷好比护城河流入沛县的唯一支流,而大皇子正是此次征战的统领先锋,照他这几天的行动可以看出,用护城河水淹沛城,正是他攻城的计谋。这样一来,他必然会在南门伺机等待城门被水撞开的那一刻。”
画颜暗自点头,他所说的正如自己研究的那般,想不到他平日看起来粗犷,遇到正事上来,心思却如此的缜密细致。
“水淹沛县?那沛县的百姓岂不毫无活路?”
这时,刘车儿愤然起身,一把将手击在茶桌上,震起茶水四溢。“决无可能!”
“如此惨绝人寰的事,被我八爷撞见,也绝不可能坐视不管!”画颜受到刘车儿的感染也开始激动起来,但她很快调整心绪。“沛城固若金汤,依朗兄之见如何破城而又不伤及无辜呢?”
萧明朗用手指着四盏茶中间的一片空地,“从外往内攻不得,就只有从内往外,打出一个洞来!”
“如何打?城池极小,如何放得下一支异军?”
“本王从未养兵,也无兵权,何来军队,有的是跟随本王多年的忠士。”刘车儿恢复了平静,缓缓地坐了下来。
萧明朗接着说道:“人多反而不好行事,我等只需提前五日潜伏于城内,待大军与之拼杀之时,北门的把手势必减弱,我等再带着众人朝北门厮杀出去!”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计划,本以为身为宜都王的刘车儿,多多少少有些兵卒,没想到一个子也没有,都是些常年握笔的白面书生。
画颜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这几日一直琢磨着的计划似乎更加清晰起来。她摸了摸嘴上的那两撇八字胡,忽然咧着嘴笑了起来。“如果只把赌注押在北门之上,未免有些太冒险。倘若西门和东门把守的士兵赶来,当场来个瓮中捉鳖,岂不玉石俱焚?我倒是有个主意!”
刘车儿忍不住问,“贾兄弟有何主意?”
她走到桌前,将三个茶盖,分别放于北门、西门和东门三处。“朗兄之计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再由我的帮手来助你们一臂之力,便可大功告成!
我的帮手约莫五百人左右,他们都将事先潜伏沛县四周。西门设二百人,东门设二百人,北门只需设一百人。
当南门出战的号角吹起,当他们踏上征伐的第一步起,我们预先设下西门和东门的帮手也将同时发兵。他们只会与之周旋,并不是真的攻城,这样沛城内兵将已然耗之大半,北门必然空虚。
这时,你们便可带着城内百姓悄悄从北门杀出,而那里也早已埋伏一百人,他们会护送你们出城。那姚赞若真成了贼子,自有朝廷制服,城内的百姓也不必因护城河之水而丧命。这便是我的计划,声言击东,其实击西,此计就叫作,声东击西!”
画颜说完,大摇大摆地摇晃着折扇,对着刘车儿和萧明朗得意地挤了挤粗眉圆眼。
萧明朗则激动地站起身,将一只手紧紧地握住画颜的肩膀,“好周密的计划!英台兄弟,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见此情形,画颜顿时微微一怔,两片脸颊绯红,表情也完全与刚刚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截然相反,不知是因为议论之时过于激动,还是因眼前之人的缘故。她吃力地将萧明朗手拂开,不自然地走到桌旁倒了杯酒喝,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那我们就如此约定了!只是王爷,你们潜伏于城内,危险要大得多。而我的帮手都是来自江湖,他们大大咧咧惯了,不擅于隐藏,倘若他们不小心暴露身份,计划则无效了!”
刘车儿同样激动不已,“若能照此计行事,必然胜券在握,本王一个人的安危又算得了什么!我的手下亦是如此。只是贾兄弟从何处能寻来帮手,还得是五百人?”
画颜接着斟了杯酒,缓步走至窗前,一把将窗门推开,指着城外,狡黠一笑。“江陵桃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