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渐逝,云层渐薄,曙色降临大地。
连下三天三夜的雪终于停了,灰蒙蒙的天空逐渐露出绚丽的光芒。
山下的积雪在融化,形成了一片小汪洋,将矮小的草根刚好埋没。
一阵厚重的呼吸声传来,热气笼罩在画颜的脸上形成细小的蒸汽。
她感到呼吸艰难,僵硬地翻了个身,神志慢慢变得清醒过来。
她诧异地伸出手摸索着四周,摸索着自己健全的身躯,忽然无奈地笑了。原来她还没死!
当初那句九条命的玩言似乎被她言中了。
不对,身旁好像还有一个人!
她能明显感觉到他沉重的呼吸声,并且就在自己的正前方,甚至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画颜警惕地蜷缩着身子,慢慢坐了起来。
对面也传来一阵响动,他在左右徘徊着,没有人的脚步声,却传来像狗爪子刨地的清脆声。
难道是,狼?!
画颜想到自己正身处在深山密林之中,野生动物必然成群出没,而狼是最常见的。
她愈加惊慌,双手不住地往两旁摸索防御的武器。一根小木棍被她拽在了手里。
果然,一声尖锐的狼嚎划破天空。
那声音,就在画颜耳畔!
可是如果它真想杀自己的话,自己早就应该尸骨无存了,怎会还能活到现在?
四周全是皑皑白雪,即使跌落悬崖不死,也会被活活冻死。而她,身上却无半点被冻僵的痕迹。
难道刚刚那种被压重的感觉,实际是它用身躯为自己抵寒?
想到这里,画颜渐渐放松了警惕。她大胆地,茫然地伸出手。一个庞大的,毛茸茸的物体瞬间扑向了她的怀抱。
她的脸被一只湿润的舌头不住的舔着,好像也在为这个突如其来的伙伴死而复生而感到欢乐。
画颜先是一惊,而后泪流满面。
她百感交集,以凶残惯称狼,居然会舍身来救助人类。这一点,有些人却连狼都不如。
人类或许比狼高等,而狼却比人高贵。
画颜忍不住激动地向它说道:“谢谢你救了我,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一起生活在这深山里,哪也不去,好吗?”
狼生本灵性,像听得懂她的话似地,又扬天长嗷,不住地包围着她转悠。
“雪,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字,你喜欢吗?”画颜欣喜地抚摸着它的绒毛,带着亲和的语气问道。
狼感受到画颜的亲昵,又一个劲地添着她的脸颊。
“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我们就这样相依为命,度过这后半生吧。”画颜的声音里夹杂着某些酸楚,可她不愿意深想,只沉浸在与新家人结识的这份喜悦中。
一阵寒风吹来,引起了画颜身上的伤病,使她咳嗽不止。
雪感应到了画颜身上的不适,焦急地围着她打转。
画颜忍住身上的伤痛,轻声安抚道:“别担心,我没事。”她艰难地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雪早已忍耐不住,却转身跑远了。
“雪!你去哪儿?快回来!”画颜不知所措站起身,没走几步,又重重地摔下,晕倒了过去。
山洞里,接连不断地响起水滴滴落的声音,狰狞而又庞大的雪柱在一点点消融。
当画颜再次醒来时,那一团热乎乎的绒毛,又回到了她的身边。
画颜惊喜地问:“雪,是你回来了吗?”
雪亲昵地往她身上凑,表示回答。同时一个沉甸甸并散发香气的包袱被它叼放在画颜手里。
画颜惊奇地摸索打开包袱,闻了一闻,“肉?”
原来雪是为她找吃的去了。
画颜欣慰地拍拍雪,“幸好有你!”她将食物分成两半,将一份递给了雪。雪不吃,重新推回去。
画颜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一边感动地流泪。她此刻的想法只有活着。
可这肉味,似乎有些不对。她分辨不出到底是牛肉,鸡肉的哪一种,只觉得鲜嫩的肉中透着一股药材味。
空乏的肚子早已不容她多想,没过一会,雪带来的所有食物全都被她吃光了。
不知是满满的饱腹感使得她精神振奋,还是因为雪用身体的的温度带给她的温暖使然,只觉浑身的经脉变得活络有力起来。
一顿饱腹过后,她便又搂着雪安稳地进入了梦想。
一连好几天,画颜都是在这个山洞中度过,每到下午同一个时分,雪都会叼来一只装有熟肉的包袱。
渐渐,画颜感到自己恢复了精神和体力,能够像正常人一样行走了。
可是这一天下午,雪却并没有按时回到洞中。夜色逐渐降临,周围的鸟虫也响起了夜鸣。
“雪到底去哪了?会不会遇到危险?”画颜摸索着走到洞边,焦急地想着,盼着,尽管她什么也看不见。
“是姐姐没用,不仅保护不了你,还要靠你救我”画颜自责地想着,心里涌起一阵酸痛。她再也不能等待,摸索着想要出去寻找雪,她不能想象,失去雪,还能不能存活。
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及衣裳窸窣的声音。
有人来了?!画颜失去了眼睛,耳朵变得极其灵敏。
“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深山密林之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画颜警觉的往后退了几步,“你是谁?!”
“敖鸥”雪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画颜本能地抽出随身携带的木棍,愤怒地茫然地指着前方问道:“你把我的雪怎么了?!你若敢伤它一根毫毛,我便杀了你!”
对方笑了一声,仍旧用温和地声音说道:“姑娘误会了。老夫只是一个采药的,并不是山里的猎户。”
画颜松了口气,放下了木棍,“对不起”
雪对着老人嗅了一番后,重新凑到了画颜的脚边。
画颜忍不住担心地训道:“雪,你去哪了?怎么这时候才回来?你要是走失了,让姐姐怎么办?”说着一行眼泪流了下来。在这深山之中,雪真的是她的唯一。
对面那人又笑着说:“姑娘竟与狼相处得如此和睦。老夫活了一百年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狼极通灵性,此次,也是它一路指引我前来寻你。”
“你说是雪让你来找我?”画颜惊奇地问道。
老夫子拂着白须活泼地笑道:“可不是!要不是下午它来我这偷肉,被我察觉,否则老夫怎么也想不到,每天在这药炉里炖的肉,竟是被一只狼给叼走了。它定然是发觉我的药对你起了作用,所以过来百般撕咬着我的袖子,让我来寻你。这狼简直比人还要聪明!”
画颜回想起这几天雪寻回来的粮食,的确冒着一股浓浓的药材味,心里顿觉歉然,“雪是为了救我,所以才偷了老夫子的东西。请老夫子不要伤害它,一切由我承担。”
老夫子和蔼地笑了笑,“罢了罢了。老夫炼药本为救人,这药膳没有被它浪费,而是将你医救,这也是一桩善事。”
画颜感激地俯身施礼,“谢谢老夫子。老夫子心怀仁慈,他日定得善福。”
老夫子惊讶地看了一眼画颜,“看姑娘的气派,倒像是城里的官宦人家?”
画颜一愕,摇头道:“小女子无父无母,已是一个流浪儿。只盼与我的雪儿,长伴这山林之中,度过余生。但就这样欢乐的时间恐怕也并不很长”
老夫子叹息道:“我见姑娘眼上的伤势虽然有所缓和,但仍旧不容放松警惕。何况姑娘气息虚弱,元气大伤,更加不能宿在这荒郊野外。不如到老夫的草庐暂且落脚。老夫是个药农,也是个医者。或许老夫能将你的病稍稍调理。”
“离开这里?”画颜犹豫了,经过那么多事以后,她对人类极度恐惧。可眼前这个老夫子,祥和慈善的气度,却让她极度心安。
如果想要活下去,就必须照着他的话去做。画颜想着,终于点头答应,“老夫子,请让我的雪,跟我一块去吧?”
“这有何难,好,跟我来吧。”老夫子将画颜手中的木棍拾起,做为引领她的工具。
一路上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了半山腰上,老夫子的草庐。
推开门,一股浓厚却怡人的药香味充斥着整间草庐。
照着老夫子的指引,画颜抖索地坐了下来。她身上单薄的衣裳丝毫不足以抵挡寒气,一路走来,手脚早已被冻得红紫。
一杯热气腾腾地水杯放在了画颜手里。“冻着了吧?慢慢喝了这杯茶,驱寒。”老夫子说着,又拿来一件粗糙的披风替画颜披上。
画颜闻了闻杯里的茶,笑了笑,“是甘草川贝茶。”
“姑娘识得这些草药?”老夫子拿过一盆小火炉,放在画颜的脚边,问道。
“从前跟着师父认得一二,只是我太懒,从未学精。”画颜惬意地想着过往,面带微笑。
一杯简单带有热度的茶杯,让画颜的心暖了起来,那颗被冰封的心,逐渐在苏醒。
“姑娘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老夫子走到一旁的药炉旁,一边扇火,一边问道。
画颜黯然地低下头,沉默不语。
老夫子似乎有所明白,不再追问。他从药炉里倒出一碗药水,仔细地放在了画颜的手上。“这药是专为你熬制,对你的内伤有极大的帮助,快喝了它吧。”
画颜接过汤药,闻了一闻,不再犹豫,立马喝了下去。她将空碗还回,犹豫地问道:“老夫子,我这身上的伤,还能治愈吗?”
老夫子沉默了半响,然后回道:“姑娘身负重伤,依然活了下来,已是奇迹。老夫相信还会有奇迹发生。”
画颜明白了老夫子的含蓄的话意,坦然一笑,不再追问。
画颜站起身,在草庐内摸着,想要探知周边的景象,她一边问道:“老夫子怎会一个人住在这深山里?”
“老夫不喜喧闹,宁愿躲在这深山里做药材研究。”老夫子一边熬药,一边回道。
“敢问老夫子尊姓大名?”
“老夫住在这狼牙山几十年,种有一大片仙茅,所以这里的山民都惯称老夫仙茅老人。老夫真名嘛,姓白,叫白术。”老夫子一边煽动着炉火,眼神游出了窗外,似将过往的回忆全都回想了一遍。
画颜重新摸索回火炉旁坐下,笑道:“我的三师父也姓白,他也是个大夫。”
仙茅老人饶有兴趣地问道:“哦?这个姓氏历来少有。他叫什么名字?”
“白丑,因他长得俊俏,医术了得,受乡亲们的爱戴,而得了玉面神医这个称号。”画颜笑着说着,陷在过去的美好回忆中。
“白丑?哈哈哈,无巧不成书,看来老夫是注定要救你的。”仙茅老人摇头笑道。
画颜疑问道:“老夫子认得我三师父?”
仙茅老人拂着长须道:“岂止认得,他最先师承的,是在我的门下。他是我那已故的三弟之子,我的侄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