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颜一听便知是谁,回过头满脸不耐烦地说道:“怎么到哪都能碰上你?”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林菀柔。她走上前,用鄙夷的眼神将画颜上下打量了一番,嘲讽道:“什么名门闺秀,我早就看你二人鬼鬼祟祟地,原来是在偷盗粮食。还不与我面见大皇子,听罪!”
画颜用手揉着太阳穴,闭着眼睛,作难地说:“我这倒霉劲,怎么跟你就扯上孽缘了呢。”
林菀柔不依不饶地严厉声色地说道:“休要拖延,否则让士兵亲自来抓,可就不好看了。”
画颜走到一旁的草垛上躺下,好笑地看着林菀柔,干脆挑明了说道:“我就好奇了,你究竟是仗着谁的势,这么理直气壮?是三皇子,还是大皇子?”
林菀柔轻蔑地一笑,道:“你一个太守之女,也敢挑衅皇家规矩?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我虽是平民,但也有权利举报犯罪。”
画颜听得无聊,打开那半壶酒,就喝起来。“我猜,你的靠山是刘义符对吗?他带你来的?”
林菀柔并不回答,只看她那副神气的姿态,便已知晓。
画颜的脸色突然暗了下来,冷冷地看着林菀柔道:“所以,我姐姐才待在府里不出门,是因为你?”
林菀柔嚣张的气焰,被她这冷冷声调,给压了下去。眼里流露出了一丝恐惧,说话也不自信起来。“王后的决定,与我有何相关。你莫要扯旁的,快与我去见大皇子。”
画颜冷笑一声道:“你说我偷盗,可有人证物证?”
“我亲眼所见,你偷了”林菀柔正要寻找画颜手里的酒壶,怎知早已不见踪影,转身看胜蓝手里的馒头,也早已被她吃下。
画颜一把从草垛上跳下,走过呆若木鸡的林菀柔身边,冷冷道:“想跟我斗,就请长点脑子。”
气急了的林菀柔顾不及身份,随手捡了一块大石头,狠狠地朝画颜的头上扔了过去,被眼疾手快的胜蓝立刻挡下。石头砸中了胜蓝的掌心,立刻红肿了起来。
此时愤怒的林菀柔已经失去了恐惧,她重新捡起一块锋利的石头藏在背后,一步步上前愤怒地吼道:“别装出一副清高的模样,你也不照照镜子,既然知道自己丑,就干脆不要出门。却偏偏要挡我的道。你见不得三皇子对我好,想尽办法将他骗了去,看萧公子舍命救我,你眼红了,又去哄了他来。如今大皇子爱护我,你却非要我难堪。如此,你便怪不得我下手狠毒!”
画颜莫名其妙地说道:“我骗了三皇子,又去哄萧明朗?什么鬼?!”她并不去理睬林菀柔,只低头替胜蓝包扎着伤口。
等到只有一步之遥之时,林菀柔将手里的石头恶狠狠地朝画颜砸了过去。
画颜其实早已察觉,一颗小小的石头,自然奈何不了她,她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棒,头也不回地掷了过去,将那石头打落在地。
“什么人?好大的胆子!”豫章公主突然走了过来,大声呵斥道。
林菀柔吓得顿时瘫倒在地上。
画颜将胜蓝扶起,俯身向豫章公主参拜。“画颜,见过公主。”
刘欣男温和地对画颜道:“平身,你没事吧?”
画颜轻松地笑笑,“我没事,公主不必担心,我”她回头看了面如死灰的林菀柔,继续向公主回话,“我与林姑娘只是在玩游戏,一时高兴忘了时间,请公主恕罪。”
刘欣男惊讶道:“玩游戏?本公主亲眼看见她向你扔了好大一块石头,分明是趁你不注意,要加害你。”
“公主误会了,我们只是在玩游戏。”画颜只得胡乱找借口说道。
刘欣男听了半信半疑。她突然走近,瞧着林菀柔说道:“我认得你,那日三哥寿宴,你也在。”
看着林菀柔一身华衣贵服,姿色难得,只当是刘车儿的暗房,便不好再追究。
愤怒和恐惧在林菀柔的胸腔里交织,使她原本瘦弱地身体不停地打颤,说不出话来,只得一个劲点头回应。
画颜终究是狠不下心来,一心为眼前这个瘦弱无助的姑娘忧心,她将林菀柔扶起,温和地说道:“林姑娘想是累了,先回去休息吧。”又转身对胜蓝说道:“胜蓝,你送她回营帐休息。”
尽管胜蓝万般不情愿,但依旧遵照小姐的安排,扶着半瘫痪的林菀柔走了。
“你与她有何过节?”聪明的刘欣男凑到画颜身边说道。
画颜假装听不明白,打岔道:“你还有吃的吗?我都饿扁了。”
“有的是,刚刚父皇还赏了我几盒点心,你快吃吧。”刘欣男即刻吩咐身旁的丫头将皇上赏赐的点心递上。
“你也陪我一块吃吧,你这还有酒?正合我意。”画颜拉着欣男一同坐在草垛上,命退了丫头,两个人边吃边聊起来。
嵩山山势极高,星空明月仿佛触手可及,到了夜晚,云雾缭绕,更如仙境一般。
此时已是半夜,画颜与刘欣男所在之地,又与营帐驻扎之地相隔甚远,两人便无拘无束地嬉闹起来。
画颜倒了一杯酒递给已经半醉了的刘欣男,“你还能喝吗?”
刘欣男从草垛上坐起,一把接过酒杯饮下,不服输道:“你能喝,我就能喝!”
“好,你比我能喝,行了吧。”画颜无奈地摇头笑笑。头脑仍旧清醒。
刘欣男皱着眉毛,指着画颜腰间的玉箫说道:“你这箫究竟是什么做的,还会发光?”
“是玉脂。只要一遇到月光,它就会如这般闪亮。”画颜将腰间的玉箫取下,将它举放在月光中,玉箫上的彼岸花的图案,立刻清晰地闪现出来,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刘欣男新奇地指着那花案说:“这花好漂亮,从前从未见得,是什么花?”
“那是彼岸花。相传彼岸花是开在黄泉之路上的花朵,在那路边开着大批大批的彼岸花,红红火火地一片,远远看上去像是血液所铺成的地毯。是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与色彩,人们就踏着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的地狱。”画颜缓缓地说道。
她似乎并没有察觉昏昏欲睡的欣男,继续自言自语道:“你知道彼岸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悲伤的回忆。”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
“是谁在那?”画颜立即站起身,警惕地寻顾四周。刘欣男则早已睡入梦想,不得而知了。
萧明朗从黑暗中走出来,轻飘飘地说道:“是我。”
见是萧明朗,画颜这才放松警惕。“你怎么也在这里?”
萧明朗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我就睡在这。只是被你吵醒了。”
画颜左右查看,并没发现附近扎有营帐,“睡在这里?没有遮盖,只怕你明早醒来就要变成一块冰块,比石头还硬。”
“以天为被,以地为庐,足以。”萧明朗笑道。
画颜淡然一笑,这句话她曾经在草庐时,也曾听他说过,便不再追问,她知道萧明朗有的是一身法子。只继续问他刚才说的,“你是怎么知道彼岸花的花语?你亲眼见过?”
萧明朗笑了笑,说:“你都说这是长在黄泉路边的花,我要是见过,还能与你在这说话?”
画颜想了想,也觉得他的话有道理,嘴上不愿服输,用手中的玉箫佯装生气地朝他头上轻轻地敲了敲。“没见过,只说没见过就是,那么多废话。”
萧明朗愕然地看着画颜,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呢。”画颜不依不饶地问道。
“因为这支萧原来在我手里,所以我认得。”萧明朗说道。
“你是说这支原来是你的?可是,这明明是刘车儿当初送给我的。”画颜这才想起,那日在刘车儿府邸时,他突然问起这支箫时的紧张神情。画颜忽然又想到什么,继续说道:“你从小与三王爷一起长大,他住巷头,你住巷尾,所以,这箫,是你送给他的?”
萧明朗忽然猛得回头,紧盯着画颜,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与王爷一起长大?我记得,从未与你说过。”
“糟了,这话是当初在草庐时,他告诉八爷的。”画颜暗自懊悔弄混了身份,只得想法子转移他的注意力,“我看你们交情甚好,乱猜的。”说完,她将萧递过去,“那你应该会吹箫吧,你若会吹我便相信你说的话。这箫不比寻常的萧,可不是那么容易能吹好的。”
萧明朗迟疑了一阵,他能感觉到画颜有所隐瞒,但他不愿追究她不想说的话。无奈地笑了笑,接过萧,“好,你便仔细听好了。”
一曲清扬的古调瞬间贯穿着整座山峰,悠远绵长。似月的低吟,似花的惆怅。曲声遨游于云间,连绵不知所踪。
画颜静静地聆听着,一股莫名的忧伤将她笼罩,明亮的眼睛里只留下萧明朗的影子。她忍不住喃喃念道:“一曲衷肠,百转千回。回看往生路,凝不语,泪含愁。忍斩相思渡冥空。枯坐奈何边,待彼岸花开。”
短短一段清词,将这首曲子的幽怨思长,片刻道破。萧明朗蓦然回首,不经意间与画颜两两相对。果然是知己。他们相视一笑,在这一时刻,他们的心灵是相通的。
“你们在聊什么呢?”刘欣男被浓郁的寒潮冻得清醒了过来,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一会望着画颜,一会望着萧明朗,忽然笑了。随即起身拉着画颜一同从草垛上跳下。“颜儿姐姐,你快来跳舞呀,有这么好听的曲子,没有舞蹈,岂不可惜。”
“跳舞?”画颜面露难色。
刘欣男撒娇地摇着画颜的手臂,说道:“对,跳舞。颜儿姐姐一定会满足欣男这个小小的愿望对不对。”
“好,奈何不过你,我只跳一小段啊。”画颜被她缠得没了法子,只好勉强答应。
画颜迈着舞步围绕在萧明朗的身边,闻歌起舞。月空之下,长袖与箫声同远。一静一动,壁影成双。这美丽的一幕也被刘欣男悄悄地作入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