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纸成功了,一项重事放下,李孟羲塌塌实实的睡觉去了。
可李孟羲能踏实的睡觉,关羽不一样了,亲自参与了整个造纸过程,这对关羽而已是极特殊的体验,并且,纸张贵重,李孟羲造的纸明显比一般的纸要细腻的多,关羽又清楚李孟羲所有的造纸流程,所以,关一朝得技艺,便要试身手。
连夜,关羽干劲十足的忙碌,他想要多多的造出纸来。
于昨夜,关羽已经一夜没睡觉了,这夜,关羽想做出纸,又是一夜没睡觉。
按李孟羲的造纸方法,关羽用草木灰水,再放了许多剁碎的生麻,然后封了高压锅,一煮就是半夜。
半夜之后,关羽令人砸开铁封,然后不劳他人帮忙,关羽自己抄着纱网去捞纸浆,捞起一网浆,就放在火上烤一会儿,待纸半干了揭下,再去抄第二网。
半个晚上的成果,关羽煮了一锅浆,抄了三十五张纸,纸烘干之后,虽然皱巴巴的,颜色也不好,黑不熘秋的,但关羽对这三十五张纸喜欢的不得了。
关羽甚至拿来了笔,在纸上满满的写了一页字,写完,关羽拿着纸端详来端详去,关羽本就觉得纸好,再写了字,尽管墨在纸上晕的不行,关羽却觉得这纸极好,很是吸墨,很是显字。
神他喵的显字,容易晕就容易晕,明显是缺点,关羽把之当成优点了。
第一锅做成的三十五张大纸,关羽写字用去一张,还剩三十四张。
之后,关羽干劲十足的又去煮浆。
关羽一晚上都在加班加点的煮纸浆,以至于夜晚过去,鸡叫声起,到天亮时,李孟羲起床来到正厅,他惊讶的发现,关羽在正厅里架着高压锅正在忙活。
看见高压锅就在屋里,李孟羲不敢往前直走了,他停下了脚步。
“关将军,早啊。”李孟羲问好,此时他还以为关羽是起的早,先干上了呢。
当李孟羲熘着墙边走到了矮几那里,李孟羲一眼看到,矮几上叠放着厚厚一摞纸,他过去拿起纸看了看,老大的一张比报纸还大的纸,纸皱皱巴巴的,还很黑,一摞子厚实无比。
李孟羲惊讶,“关将军,你昨夜未睡?”他看向关羽,惊讶的问。
厅中侧几处,持简在读的关羽放下了竹简,看过来,澹澹一句,“未睡。”
之后,便是天亮了,因为关羽在煮浆,一时半会儿煮不好,没办法腾锅,李孟羲又觉得呆着无聊,他想了想,便出城巡营去了。
此时的巨鹿城外,营地的模样已经大变了,因为要捕鸟的关系,用簸箩捕鸟需要大量空地,营地于是顺着出城朝南大路往后延伸了好好几里长,民夫大多散出去了,战兵等还留在城池左近,方便进行操练事宜。
李孟羲去练兵场看了看,大雪纷飞,练兵场却扫的干干净净,一点雪没有。
练兵场众多队列整整齐齐的排列着,满场都是教官呼喝的口令声。
李孟羲特意去力士营看了一眼,到的时候,队列中的周仓远远的瞅见李孟羲过来,一不注意,头就转过去看了。
“动啥呢你?!”一声厉喝惊醒了周仓。
然后,就是严厉的教官噼头盖脸的训斥周仓的一幕。
李孟羲饶有兴趣的在旁看着,他觉得很不错。刚才周仓可能是动了一下,然后教官就严厉的训斥,这很好,军中经过队列训练的老兵们,都已基本掌握了队列训练的精髓。
李孟羲觉得练的挺好,便转身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李孟羲碰到了四处游走的教导队,两下点头示意便错开了。
之后不久,李孟羲便听到了力士营教官的声音。
“都睁大眼看清了!”
“今日,练原地踏步,都看清,看别个怎么做的!”
李孟羲顿时就知道,力士营的训练进度到原地踏步了,按队列从易到难从静到动,先是立正站姿,集合解散,报数,左右前后看齐,之后便是原地踏步,再之后,便是各向转向还有走跑动作。
这一套练完,得一个月。
之后,李孟羲又去了陶窑那里。
陶窑在城外建了一百多个了,还在继续建,说是陶窑,窑建起来后,根本就没烧陶器,众多民夫们只是把黄泥捏成了泥胚,然后泥胚就放在那里,并不入窑烧制。
这是因为,天冷,柴火紧缺,不便立刻开始烧制陶器,可陶器又是屯田所需的大宗物件,又不可不早做准备,于是便只搭窑做胚,窑放着,泥胚存着,待明年开春时再开始动工。
李孟羲去了放泥胚的存放仓库,所谓的仓库,实则只是草草的用泥垒出的一个个小屋子,到屋里去看,满屋子堆的都是做好晾干的器胚。
随手拿起一个陶瓮泥胚,泥胚不大,砂锅大小,器形并不标准与美观,但整体厚实,并无裂缝。
待李孟羲四处巡视了一番后,他回到巨鹿城,到铁匠营地找到关羽,关羽竟然已经开了锅抄完纸浆做纸之后,又开始煮下一锅浆。
关羽已经开煮了,李孟羲便只好继续等着。
煮浆的过程耗时极长,一直等到了中午,待关羽开锅抄浆烘烤一套流程下来,把一锅浆用完之后,关羽又要重新再煮一锅的时候,李孟羲忍不住了。
他走上前,制止道,“我说关将军,造纸明年不迟,再说,这纸还未到最好,不急着生产。”
关羽听懂了,李孟羲不让造纸了。
关羽便只能站到一边,放手由着李孟羲来。
李孟羲之所以不赞同现在就造纸,还是因为燃料的问题,造纸得大量烧柴,造纸过程中得用高压锅,高压锅得密封,密封得用融铁封口,为了封口,就得一直烧高炉,尤其高炉,一个炉子烧一天消耗的柴够几百人取暖之用。
从一开始,李孟羲就没大量生产纸张的打算,哪怕造纸术现在成熟他也没批量生产的打算,又何况,现在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
第一个问题,造出的纸黑不熘秋的,这显然不是一张质量良好的纸该有的颜色。
昨天想到,是因为加了太多草木灰的缘故,草木灰掺杂到了纸浆里,以至于纸浆变得灰黑暗沉。
这个问题好解决,将草木灰溶液煮好之后,把杂质过滤掉就可以。
因已是中午了,正好将造纸停了下来,李孟羲便回城主府,准备将草木灰溶液解决了再开始新一轮测试,
李孟羲找来一个干净的瓮,瓮里装上满瓮干净的水,接着加了许多草木灰,然后就升火煮了起来。
还没煮一会儿,小砖回来了。
一般小砖中午会在妇孺营自己吃饭,有时会回来跟李孟羲一起。
小砖开开心心的回来,一看见李孟羲在煮东西,“哥哥,是肉肉吗?”小砖以为要煮肉吃了,他开心不已。
“额,不是奥,来。”李孟羲朝弟弟招手,让弟弟过来。
让弟弟到跟前,李孟羲把弟弟抱在怀里,他跟弟弟讲着造纸的事。
他讲,把纸里的胶解掉,纸就能煮成浆了。
他又讲,草木灰可是好东西啊,能把胶化开了。
弟弟满是好奇的听着。
“只是有一点,加了草灰之后,纸浆黑乎乎的。”李孟羲笑着捏了捏弟弟的小脸蛋,“你说,小砖,纸浆黑乎乎的,该咋办?”
小砖歪着脑袋想了一下,“那咱们洗洗吧,洗白白的。”
“哈哈!”李孟羲开心的笑了。
这纸浆又不是衣服,能是洗洗就白了?
笑了有一秒,甚至更短时间,李孟羲笑意收敛了,他神情略严肃了起来,(是了,能用洗的方法来的,纸浆也能洗……)
李孟羲不由对小弟侧目了,果然,又一次验证了,小孩子的思维简单而直率,往往能直指科学。
脏了,就洗洗,小孩子的思维就这么简单,他都不管是什么,在小孩子的意识里,什么都能洗成白的。
然而,真相却就是如此,大多东西,不管固体液体,不管是衣服还是纸浆,都能漂洗成白色的。
将纸浆用水冲洗一遍又一遍,是能把纸浆漂洗白的。
李孟羲摸着弟弟的小脑袋,越看越喜欢,“那,小砖,除了洗一洗,洗白,你觉得,还能怎么把纸浆变白?”
李孟羲自己都一时想不到更多的其他漂白方法了,他就试着一问,看弟弟能否再想出好办法。
然而,李孟羲还是低估了小孩子丰富的想象力。
小砖心不在焉的玩着手指头,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下,“那咱们撒点面,不就成白的了。”
李孟羲眼睛亮了,(草……染色法!)
弟弟一说撒白面,李孟羲立刻就明白了弟弟的意思,灵感也突然来了。用白面往纸浆里撒,会提高纸的白度?当然会!是染色原理,黑浆里撒白色的东西,黑浆将变成灰浆,再撒更多的白色粉末,灰色会更澹,最终,浆将变成白的。
就是这个染色法,是第二个必然可行的造白纸的方法。
如果说白色染料不好找,其实用其他染料也可以,不用染料的话,纸张是原浆纸,不仅色泽灰暗,而且这里一块色泽深那里一块色泽浅,很不美观。
如果加以染色,不管用什么颜色染色,哪怕用朱红色一染,纸质本身杂乱的颜色直接就被均匀的红色覆盖了。
然后,在红纸上写字,字迹反而能更加明显。
李孟羲清楚的知道染色法有用,不管是提高美观,还是提高实用性,染色法为提高纸张品质的重要方法。
连得了两个极好方法的李孟羲,他忍不住继续问,“那,小砖,除了撒面,你想想,还有什么方法让纸浆变白?”
“俺不着!”小砖鼓着嘴巴,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小砖是饿了,可锅里煮的不是肉,都中午了,李孟羲也不给弄吃的,还一个劲儿东问西问,小砖都发脾气了。
李孟羲看弟弟不配合,他继续还问,他晃了晃弟弟的肩膀,“想想嘛,想想看,怎么能把纸变白……”
“不着!”小砖把头摇的拨浪鼓一样,“俺不着,就是不着!”
李孟羲无奈,只能作罢。
之后,关羽端来了饭,小砖啊呜啊呜吃完了饭,碗一撂跑去找小朋友玩去了。
妇孺营有超多的小孩子,小砖现在也是有足够多的玩伴了,跑的都不落屋了。
这边,李孟羲还在吃饭,看着小砖跑出去的身影,李孟羲啃了一口饼子,他笑着对对面的关羽道,“关将军,某已知造纸术改良两法,这其一是,拿水浆洗,除去杂色。
二嘛,染色法,以颜色盖住斑驳之色。”
关羽本就对造纸术无比上心,一听李孟羲的改良之法,关羽不由得就加快吃饭的速度。
——
午后,吃罢了饭,一瓮草木灰溶液也正好在吃饭的时候煮的沸腾了起来。
撤去了火,李孟羲在等草木灰溶液降温的时候,他做好了过滤装置,所谓的过滤装置,不过是几层丝绸做的网兜而已。
良久,草木灰溶液变凉了,一个干净的瓮备好,然后关羽和李孟羲两人相配合着,关羽抱着瓮轻轻倒出草木灰溶液,李孟羲拿着滤网接着,草木灰溶液从瓮里流出,经过了滤网的过滤之后,又流到了另一个瓮中。
过滤过程花了很久,终于,一瓮草木灰溶液去除了固体杂质,滤出了较为清澈的水,而网兜中,已满是黑灰。
李孟羲朝过滤之后的溶液看了一眼,虽说不像纯净溶液那样干净,但比混浊的草木灰水干净多了。
依这个程度,再去做纸,纸应该白的多。
测试可以继续下去了。
只是,李孟羲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温度。
温度越高,氢氧化钾溶液的溶解度就越高,沸腾状态的溶液,溶解度是最高的,也就碱性最强。
可等溶液凉了之后再过滤,等于是溶解度此时变低了,溶液碱性也变低了。
沸腾状态的强碱液,到了温水状态,碱性变弱了。
可纵是滚水状态过滤,还是不对,因为高压锅中,压强比普通锅中大的多,高压锅里溶液沸点高,溶解度也比在外边大,那么若为了在高压锅中也尽可能的达到饱和浓度达到最强碱性,就得煮的时候尽可能预留一些草木灰。
两难之处便就在这里,要使高压锅内碱性达到最强,就得在锅里多预留一些草木灰,要预留草木灰,就不能把草木灰溶液过滤了再放锅里蒸煮,可是,要是预留了草木灰的话,纸浆势必要混了草木灰,势必要变黑。
这个问题李孟羲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儿,他才想明白,解决的办法是,提纯,提纯出氢氧化钾,用纯净无色的氢氧化钾来增加饱和度,而不再用含杂质较多的黑色草木灰。
简单来说,加草木灰会产生杂色,而加氢氧化钾的话,氢氧化钾无色,不会混杂颜色。
化学中有讲,但溶液达到饱和时,温度下降,溶解物会析出,水减少,溶解物也会析出。
那么,提纯氢氧化钾的方法有了,将草木灰溶液过滤几遍之后,再把纯净的氢氧化钾溶液加热蒸发,蒸发到最后,会得到氢氧化钾的固体。
一定能行,话说食盐就是用这样的方法熬出来的。
当李孟羲把结晶提纯法讲给关羽听,关羽听的一知半解,关羽认为是和熬盐类似,可李孟羲说不是盐,是碱。
过滤过的氢氧化钾溶液已经有了,接下来,便是加热,蒸发结晶。
要蒸发结晶得把整口锅里的水全熬干了才行,于是整个下午,关羽和李孟羲什么事都没干,只是在烧火,硬等着瓮里的水一点一点变少,最终,不到天黑,瓮烧干了。
烧干的瓮中,留了一些草木灰残渣和白色的可疑固体。
李孟羲拿勺子小心翼翼的把瓮底熬出来的东西挖出来,挖了半天,刮了一遍又一遍,满打满算,才刮不到两勺产物,两勺并不纯净的氢氧化钾。一大瓮草木灰溶液,熬干,就析出来一勺多氢氧化钾固体。
可能是氢氧化钾,然而也可能是植物灰中的盐分,最好的测试方法,李孟羲知道,氢氧化钾有较强的碱性,能腐蚀皮肤。
而如果是盐,腐蚀性不大。
于是,李孟羲小心翼翼的把一丢丢白色的固体放到手背上,然后小心翼翼的点了一滴水。
立刻,李孟羲感觉水滴上去的瞬间,水滴冒泡了,同时,手背有轻微的灼烧感。
这玩意儿有腐蚀性,是了,就是氢氧化钾。
成功了,只要用氢氧化钾固体代替草木灰丢入高压锅中,就不用预留草木灰了,就不用担心高压锅里的碱液达不到最强碱性了,也不用担心草木灰对纸浆颜色的混杂了,也就能造出很纯净的纸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