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之中——
晋阳长公主抬眸看向贾珩,轻声说道:“本宫其实也有一个想法。”
贾珩闻言,面现诧异,一双清冷的眸子看向对面的丽人,“什么想法?”
晋阳长公主明眸熠熠,隐有几分黠光闪烁,清声道:“本宫两成,你一成,你先别忙着拒绝,本宫这么是有计较的,一来以本宫一人之力,也顾不得这么多营生,二来,内务府那边儿,本宫一人也应对不来。你觉得如何?”
贾珩默然了下,思忖着其中的关要,说道:“殿下,此事需得圣上同意,而且我不好去说。”
晋阳长公主此议有利有弊,利处在于进一步巩固和皇室的关系,这就和江南的甄家与陈汉皇室的关系是一个道理,感情与利益纠葛在一起,真正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但弊处在于,这种关系需要经营、维护,而且……人贵有自知之明。
比如人家哪天让你退出来,你要自己知情识趣。
“本宫明天进宫去和皇兄说。”见贾珩应允,晋阳长公主心头也有几分欣然,轻笑了下,柔声道。
贾珩想了想,不置可否道:“试试看罢。”
两人说了两句话,天色渐晚,阁楼中的光线倒是愈发昏暗起来。
因为怜雪离开时,尚有夕阳余晖透窗而过,就没有知会婢女上来掌灯。
晋阳长公主又是与贾珩入阁楼谈论秘事,也未着大批婢女随行,故而阁楼中一时间,就剩下二人独处。
叙话时尚不觉心思异样,但这般一沉默下来,又处在天色昏沉当中,四目相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暧昧氛围,不自觉就是散发出来。
贾珩看着对面的宫裳丽人,心绪倒是平静无波,只是见其也是一剪秋水明眸,静静地看了过来。
对视片刻,贾珩转头看向一旁的轩窗,温声道:“殿下,该掌灯了,火折子在哪儿?”
晋阳长公主声音有几分飘忽,说道:“火折子在西窗,你不知道地方,本宫去拿。”
说着,就是起身。
更像是为了逃离这种氛围。
然而,因是起身的急切,却被桌角碰了一下,口中“哎呦”一声,就是向一旁倒去。
“殿下小心……”贾珩见状,眼疾手快,连忙自椅上起离,伸手扶住宫裳丽人,“殿下没事儿……嗯?”
说着,却觉掌指之下一弹,前所未有的绵软,鼻翼间充斥着如兰如麝的芬馥香气,撩人心弦。
“本宫……”
晋阳长公主轻颤着声音说着,却是感知到自家秀挺、玉立受袭,一时间,娇躯剧颤,一张白腻脸颊绯红如霞,绵延至耳垂,莹润欲滴。
来自心底的羞意,竟是压过来自小腿被撞后的疼痛,鼻翼中发出一声腻哼,珠圆玉润的声音带着几分婉转,“可能……碰到腿了……”
贾珩自知掌下有异,连忙向上移起,扶过丽人肩头,急声道:“小腿疼吗?”
“有点儿……”晋阳长公主黛眉微蹙,口中轻哼了下,小腿处传来的疼痛火辣辣的。
贾珩温声道:“那我扶着殿下先坐,等下我去拿火折子,查看看殿下伤势。”
他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说刚才无意间营造而出的暧昧氛围,让这位丽人慌中出错。
“嗯。”晋阳长公主此刻被一旁少年扶着,虽是落落大方的性情,但方才因为……也难免有几分羞涩,轻声应着,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少年的侧脸,借着熹微的光线,见其眉头紧皱,面庞峻刻、削立,不见丝毫异色,原本有些慌乱的心思就涌起安定,说道:“火折子在窗下的柜子上。”
贾珩应了一声。
说着,就待扶着宫裳丽人的削肩,打算在一旁椅子上坐下。
而这时,却听到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自楼梯处响起,继而灯笼的彤彤烛火,逐渐近前,怜雪从屏风后走出,“殿下,酒菜已经……嗯?”
怜雪抬眸看到二人近拥一起的一幕,玉容倏变,连忙转身过去,低声道:“你们,我先下去了……”
贾珩、晋阳长公主:“……”
“怜雪姑娘,刚才公主磕碰了下小腿,把灯点亮。”贾珩唤住转身欲走的怜雪,声如金石,一如既往的平静。
这种从容不迫的声音,却比什么解释都有用,给人磐石不移的坚定力量。
而晋阳长公主也出声唤道:“怜雪,把灯点了,再吩咐人取一些药酒来,刚才不小心撞到腿了。”
贾珩一边扶着晋阳长公主坐下,一边说道:“让怜雪等会儿给你查看一下,仔细别有了淤青。”
“嗯。”晋阳长公主应着,看着面色清冷依旧的少年,明眸微漾起涟漪,轻笑说道:“这会儿其实倒不怎么疼了。”
这时,橘黄色的灯光,也斥在整个阁楼之中。
“殿下,我看看。”怜雪将阁楼中烛火依次点了,面带急切地过来,说话间蹲将过来。
贾珩道:“你先照看着,我去唤人拿药酒。”
这边儿,主仆二人就着灯火,查看着小腿的伤势。
怜雪撩开晋阳长公主的裙裾下摆,就见纤细笔直、藕白细腻的小腿现出,一枚铜钱大小的红印在膝盖之下清晰可见。
“殿下,腿这里有些红印,好在没肿。”怜雪定睛打量着,柔声说道。
“抹些药酒就好了,年初打猎时磕着碰着的,也没见怎么着。”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不是太在意说着。
怜雪凝眉道:“贾云麾也真是的,奴婢才离开一阵儿,就让殿下出了这么大闪失。”
晋阳长公主纤声道:“不怪他,是本宫方才一时情切。”
怜雪嘴角弯起弧度,却是轻笑了下。
“你这小蹄子,笑什么?”晋阳长公主听得这轻笑声,却是心尖一颤,一时间有些羞恼,出言清斥。
“没笑什么,殿下觉得奴婢在笑什么?”怜雪轻笑说道,心头却生出一股笑意。
她自从教坊司被救出,跟着这位贵人长大,名为主仆,实为母女,她是看着公主守着小郡主孀居了许多年,她瞧着都觉得不忍。
晋阳长公主嗔怒道:“谁知道你莫名其妙地笑什么,行了,本宫这会儿不疼了。”
怜雪敛去脸上笑意,郑重道:“等下还要抹抹药酒的。”
恰在这时,已有几个丫鬟上了阁楼,拿来了药酒,怜雪接过药酒,在晋阳长公主小腿上涂抹。
“殿下,一会儿是在这儿宴请贾云麾,还是在内三厅?”怜雪轻声道。
晋阳长公主想了想,轻声道:“在这儿,就在一楼,也不想来回跑动了,等下婵月回来也一同用饭,对了,上次刘通将出售话本的明细,连同所得利银送到府上,你让人去书房找找,等下一同给贾珩拿去。”
不知为何,她有些不太想当着怜雪的面称呼贾珩的表字。
怜雪应了一声,然后吩咐着一个丫鬟去了。
却说贾珩这边儿下了阁楼,站在回廊一角的花墙下吹着凉风,此刻绵长的回廊,华灯初上,随着秋风摇曳,夜色静谧,明月皎洁。
只是掌指之间似还遗留着弹软、饱满的触感。
“也就是我……”
若是旁人,多半是顶不住的,当时不做一些事来,恐怕不好收场。
正思量间,就见回廊尽头一串红色灯笼由远及近,为首者是一个容色清丽、亭亭玉立的红裙少女。
小郡主李婵月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正自走来,抬头见着花墙之畔的贾珩,就是面色一愣,惊讶道:“你……贾珩,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娘呢?”
因为贾珩自翠华山归来后,就没有再登门拜访过长公主,故而清河郡主见贾珩突然出现在这里,就很是意外。
贾珩面色沉静,凝眸看向一袭淡红色长裙,梳着空气刘海儿的清河郡主,清冷的目光温和几分,说道:“原来是小郡主,公主殿下这会儿就在阁楼中。”
李婵月柳叶细眉下的星眸闪了闪,上下打量了贾珩片刻,行至近前,正要说些什么,心头一颤,盖因,她嗅到了熟悉的香气,心头就有些惊疑不定。
“贾云麾,殿下唤你过去。”就在这时,从月亮门洞处传来一把声音,却是一个丫鬟开口唤道。
贾珩看向小郡主,清声道:“小郡主,一同进去罢。”
李婵月“嗯”了一声,压下心头那一丝惊疑,随着贾珩向着阁楼而去。
阁楼早已灯火通明,一盏盏宫灯,将阁楼中的桌椅陈设映照得明亮如昼,璀璨辉煌。
晋阳长公主已在怜雪的搀扶下,从二楼下来,着淡黄色宫裳、头戴金翅步摇的丽人,身姿丰美,笑意粲然,款步而下,一见小郡主,问道:“婵月,今儿个怎么回来这么晚?”
李婵月上前挽过宫裳丽人的胳膊,娇俏道:“表姐拉着我说话,多留了一会儿,娘,小贾先生这过来是?”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看向贾珩,美眸中也是有着几分别样的意味,随意说道:“过来有事和为娘商量。”
母女叙着话,一旁的怜雪吩咐着丫鬟去传菜肴。
贾珩这时也落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静静看着母女二人笑着叙话。
一个仪态端庄,声音珠圆玉润,一个娇憨烂漫、声音清脆娇俏。
清河郡主叙说着在宫中听弘文馆的五经博士讲学之事,晋阳长公主则是笑着附和着。
值得一提的是,陈汉诸皇子、皇女接受的教育,是严格按着君子六艺,琴棋书画的要求进行课程设置。
许是因为方才之事,晋阳长公主也没有担心贾珩受冷落,并未有意寻贾珩搭话。
贾珩并没有插话,安静听着,也没有东张西望,只是看着二人。
晋阳长公主虽和自家女儿说话,但其实倒是有一小半心神在贾珩身上,见其面上并无不耐之色,心底也有几分触动。
有时候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面容稚嫩的少年,似乎真实年龄比她都大一些。
以往还是一种隐隐的不能将其视为寻常少年,现在这种感觉,却愈发强烈。
“可明明比婵月也大不上一岁。”
想起方才那触碰之间的旖旎,晋阳长公主心头叹了一口气。
而说话的空当,端着菜肴的婢女,入得阁楼。
晋阳长公主也收起心底的一丝古怪,柔声道:“子钰,过去用饭罢。”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殿下请。”
待洗手罢,落座在一张黄花梨木制的八仙桌前。
晋阳长公主自是坐在主位,清河郡主在右手落座,贾珩则在晋阳长公主对面。
晋阳长公主看着一旁的青玉酒壶,弯弯细眉下的美眸现出笑意,道:“子钰,这是御酒梨花白,还是皇兄登基大典之后赐下的,本宫平时不怎么喝酒,一直窖藏着,前后有十余年了,你过几天要出征,就取了来,权当为你壮行。”
怜雪这边厢也提起酒壶,给对面的贾珩斟了一杯。
“多谢殿下。”贾珩闻言,先是道了谢。
而后端起酒盅,清冷目光投落在对面那张妍丽无端的玉容上,清声道:“贾珩自知能有今日,皆系殿下当初举荐,我敬殿下一杯。”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举起酒盅,道:“锥处囊中,其末立见,你有今日,是你出生入死换来,纵无本宫引荐给皇兄,你迟早也有今日。不过……你这酒,本宫还是要喝的。”
二人说着碰了一下杯,杯沿儿向下低半寸,但结果却是同等,最终各自平视,将酒饮尽。
一盅酒入肚,贾珩面色不变,却见对面宫裳丽人没,两颊浮上淡淡的桃蕊红晕,在灯火映照之下愈添娇美、明艳。
贾珩眸光闪了闪,目光垂下,悠然道:“这梨花白,入口醇厚甘洌,不愧是进贡的御酒。”
晋阳长公主拿起筷子,轻声道:“本宫窖藏了三十多坛,你若是喜欢喝,明儿个送你府上十坛罢。”
贾珩笑了笑道:“多谢殿下。”
动筷用菜,自不必言。
少顷,李婵月瞥了一眼贾珩,然后看向晋阳长公主,轻声道:“娘,我也想喝一杯。”
“小孩子家家的,喝什么酒。”晋阳长公主横了一眼李婵月,嗔怪说道。
“小贾先生比我也大不了一岁。”李婵月怏怏道。
这话自是另有意味,似在提醒晋阳长公主,对面少年比你女儿才大一岁,你自己斟酌。
晋阳长公主美眸闪了闪,只当没听懂李婵月的弦外之音,既有些宠溺,又有些无奈,说道:“只此一杯,喝多了伤身的。”
说着,也吩咐怜雪给李婵月斟酒。
“半杯就行了,让她尝尝味就好了。”宫裳丽人看着酒盅,又是颦了颦眉,劝阻说道。
这时代的酒水度数其实不高,更像是一种饮料,红楼梦原著中,宝玉至梨香院,薛姨妈也让宝玉吃了两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