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方亮当然记得，不止刘方亮，所有参加过榆林之战的闯军将领都对榆林城头的火炮印象深刻，比起开封之战和潼关大战，榆林军的火炮数量或许不够多，但其射程和威力，却是远远超过这两次，加上那从天而降，乱飞乱舞，轰轰乱炸的铁疙瘩，令攻城的闯兵一个个心惊胆战。</P>
榆林军最后能守住榆林，闯军莫可奈何，火炮优势是其中一部分的原因。</P>
高一功当时留守西安，并没有参与榆林之战，只是事后听人说起过，此时脱口而问：“你是说，榆林军将城头的大炮，搬到军中了？”</P>
顾君恩点头：“极有可能。”</P>
很快，又是砰的一声巨响，大地摇晃，头顶似乎有灰尘落下，桌上的茶碗呲呲震动，其巨大的声骇，好像就落在帐前不远处。</P>
帐中人相互一看，都有些色变，如果榆林军的火炮能打这么远，中营似乎也不安全了。</P>
中军又来报，说一次榆林军的炮弹落在中营营门之前，有一队倒霉的巡哨被砸中，死伤了六七个兄弟，又说，榆林军火炮的位置已经确定了。</P>
原来，榆林军在营前五十步的地方构建了一处炮阵，四周用沙袋围挡，中间放炮，炮兵前后操作，如此连续不断的放炮。</P>
“有几门炮？”高一功问。</P>
“只一门。”中军回。</P>
“真是五十步？”</P>
“是，就在榆林军营前空地上，目测距离营门不到五十步。”中军回。</P>
高一功听了，又是惊愕，两军对峙，彼此前营最少相距三里，榆林军的火炮居然能越过前营，落在中营门前，也就是说，榆林军火炮的射程，已经超过三里了。</P>
“没有错了，榆林军用的一定是红夷大炮。”帐中将领们嘀咕。</P>
在拿下宣府北京等地之后，闯军将领都亲眼目睹了之前没有见过的红夷大炮，对其威力和射程都是赞不绝口，只可惜红夷大炮过于笨重，携带不便，尤其不适合逃跑时使用，因此这些威力巨大的武器，最后不是被销毁，就是被遗弃嗯，继而落入了建虏大军之手。</P>
也就是说，闯军兵马此时虽然还有不少，但却没有一门真正的红夷大炮，相反，不过两三万人马的榆林军却拥有此炮。</P>
高一功气不过，他向刘方亮抱拳：“磁侯，给我人马，我去毁了他们的炮！”</P>
刘方亮却摇头，大炮在榆林军营前五十步，营中弓弩火铳皆在射程内，此时冲到营门前毁炮，不亚于是虎口夺食，茅坑里点灯，找死，冲过去的人一个个都是榆林军的活靶子，肯定是去多少，死多少，这种莽撞冲锋的行动，刘方亮当然不会让高一功去做。</P>
但就这么被闷轰，损伤士气，也不是一回事，于是刘方亮命令游骑兵出击，不靠近榆林大营，只在远处用弓箭袭扰炮阵，令其不能继续放炮即可。</P>
“哒哒哒哒~”</P>
于是，一队闯营游骑兵纵马出行，人数不多，只五六十人，他们采用松散阵型，两三一组，冲到榆林军营前一百五十步之外，张弓搭箭，想要用箭矢袭扰炮阵，但榆林军怎么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对应的，榆林游骑兵亦是出战，和闯军游骑兵展开缠斗。</P>
闯军游骑兵且战且退，想将榆林骑兵诱至空旷地带消灭，但榆林骑兵并不上当，他们只是驱逐闯军骑兵的骚扰，但并不追赶。</P>
见计不成，闯军派出更多的骑兵。</P>
炮声中，双方游骑兵在中间的空地上，你追我逐，厮杀剧烈。</P>
但明显的，闯军并不占上风，十个落马的，倒有七八个都是闯军，其中一个关键原因，就是不少的榆林游骑兵的腰间都揣着一把装了纸包弹的遂发短把火铳，两人刚照面，忽然抬手就是一铳，“砰！”火光乍现，白烟冒起，子弹直击面门，闯军骑兵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惨叫落马了。</P>
得手的榆林骑兵则将火铳揣回腰间，挥动斧头或者长刀，继续冲杀。</P>
营门角楼上，翟去病大笑：“哈哈，短把火铳，真利器也。”</P>
他身旁王守奇道：“就是打造不易，太昂贵了。”</P>
“再贵也要打，以后不止游骑兵，我榆林军人人一支才好呢。”翟去病笑。</P>
这期间，红夷大炮又放了两炮，声音震动天地，闻着无不色变，幸运的是，榆林军的炮击没有持续太久，几炮之后，炮阵撤去，炮兵撤退，红夷大炮被拉回营中，榆林骑兵也脱离和闯军骑兵的接触，徐徐后撤，直至退回营中，关闭营门。</P>
一切才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P>
这中间，闯军干着急，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P>
战斗结束，营前空地上，又多了几十具游骑兵的尸体。</P>
刘方亮的脸色越发阴沉，高一功也没有了刚才的气盛，只是不甘心的跺脚。</P>
晚上，刘方亮悄悄出营，冒险靠近榆林军营寨观察，发现榆林军营墙栅栏高大，观望的角楼设置极多，营前壕沟宽大又深邃，鹿角绊马坑等防御一应俱全，稍不小心就会送了性命，营墙栅栏后，更隐隐有值夜的弓弩手。</P>
如此营寨，想要强攻拿下，即便付出数倍伤亡，怕也难做到。</P>
刘方亮不会知道，榆林军执行的正是后世湘军曾国藩结硬寨，打呆仗的战术思想，无论何时何地，无论短期还是长期作战，营寨都必须结实，营中将官考核，此为第一项，不会结硬寨，就不能做一营之营官。</P>
“尤振武……”</P>
刘方亮念叨这个名字，又是痛恨，又是佩服。</P>
时间进入八月，榆林军和闯军继续在甘泉富县一代对峙。</P>
西安。</P>
对于榆林军的处置，是战是和，李自成还是拿不定主意，而尤振武这边，也接到了南京兵部的命令，要求他尽速进军，和闯贼决战，恢复西安，尤振武置之不理，都任老大人那边也时时催促，要求他尽快决战。</P>
和对朝廷不同，对都任的命令，尤振武详细解释，他以当初孙督仓促带兵出关，和闯贼决战，最后大败的前例为示，又说松锦之战就是过于着急，以致被建虏钻了空子，全军覆没，这样的错误，榆林军绝不能犯，何况对面闯军数量远超我方，所以现阶段只宜坚守，不宜进攻。</P>
都任听了，以同样的理由，回复南京朝廷。</P>
南京朝臣不满，但也无可奈何。</P>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P>
九月，爱新觉罗福临进入北京，跟随而来的，还有众多的满清八旗和达官显贵，到此时，意味着满清迁都北京的计划，已经正式完成。</P>
一些脑子不清，但还心怀忠义，认为建虏只是来劫掠，迟早要退回关外的明朝旧官，彻底断了对建虏的幻想。</P>
也是这一月，一个好消息传来，牛成虎击溃党守素，收复了甘肃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