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排出整齐队列向银堡的木围墙走出,阳光之下尽是身着白底蓝纹袍子的罗斯战士,他们的贴皮盔装饰着绒帽,一些人的盔顶还特意安装了蓝白相间的羽毛,如此场面守军从没见过。
单是行伍整齐正面逼近,强力的压迫感有如胸口压了一块石头。
从任何角度来看,今日罗斯人定然不是来耀武扬威的,守军确信今日便是大家的生死时刻。
理论上,菲斯克可以在一张白布上用炭块以传统卢恩文写下一段话语,哪怕是诸如“你们洗好脖子等我去砍”这种单纯恫吓威胁的话语也好。
他没有与银堡人交流的计划,或者说在他看来根本没必要和这些家伙交谈。
罗斯军现在打出“为旧丹麦王奥列金复仇”的旗号,那根本就是动员大家的一个借口。
非常讽刺的是,亲手剁掉奥列金脑袋的男人正是丹麦人拉格纳,如今此人摇身一变成为罗斯的盟友。
菲斯克听说了那些说法,毕竟当年奥列金大王执意继续南下作战为的就是抢劫银堡的钱,那个男人一定程度成功了。
机会落在自己身上,如今没有人再为银堡的丹麦商人出头,夺城掠银的光荣将属于这支偏师。
持弓弩的战士走在前排,他们一言不发恰是威气逼人。
突然间,号手举起牛角号,伴随着苍茫悠扬的号声,全军立定。
罗斯军停了下来,大军立在一个非常微妙的距离上。
与此同时银堡守军纷纷登上木墙,任何能拿得起武器的男人乃至一些女人,为了自己的生命决意和罗斯军拼个鱼死网破。
守军高举着短矛、剑与斧头,站在高处耀武扬威,他们以诺斯语破口大骂,是咒骂罗斯人的无耻,亦是给处在绝境中的自己鼓气。
“你们最好多多聚集,让我快速射杀你们。”
菲斯克侧着脑袋眼光犀利看了一下,招来一人:“去!告诉前面的卡努夫,让他的人痛痛快快射箭!”
传令兵麻利的奔到前阵,指令交给执行力很强的新锐精英卡努夫。
“什么叫做痛快射箭?哦!我明白了……你回去,现在是我们的表演。”
毕竟这场远征,罗斯王国从一年前的秋季就开始筹备。罗斯军的一大战术优势就是强弓劲弩,为此军队必须保有巨大的箭矢储备。整个冬季王国都在大规模制作箭矢,多年前主要是为了解决家家户户吃肉问题而施行的“家禽计划”,实在是对今日之战事的未雨绸缪。
巨量的箭矢之箭羽是鸡毛,箭杆和黏合松胶取之不竭,箭簇是生铁批量铸造的便宜货,各类物资整合在一起,罗斯制作一支箭成本不高。
如此菲斯克的这支偏师也可以非常豪奢地携带大量箭矢。
下马的骑兵背着鹿皮箭袋,里面塞着三十支箭。
如此箭袋已经非常沉重,战士们们觉得自己射箭行为就是火力支援,最多发射十支后冲撞城墙的行动就会来时。
现在指挥官菲斯克又令,兄弟们射掉一袋箭。
处在前阵的一百名下马骑兵将发射三千支箭?这对于骑兵来说仍是不小的挑战。
卡努夫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作为指挥着拔剑大吼:“兄弟们!展现你们力量的时刻到了!把他们全部射杀,让我们轻松破城!”
于是,战士们以大仰角举起反曲弓,轻箭纷纷搭在弓柄左侧。
“准备好!hsjutra!”
常备军有着大量的老罗斯部族成分,年轻的他们肩负着祖辈的荣耀,现在施展罗斯箭阵,以巨大拉距的突厥复合弓抛射第一轮箭雨。
天空传来密集嗖嗖声,那些城墙上一度手舞足蹈的守军赫然面色铁青。
聪明人第一时间抓住蒙了皮革或是再黏合一层木板的加厚大盾,又如龟壳般背在后背,其人再蜷缩成一团。
守军并非清一色傻子,吃过箭矢大亏后就加强个人防备。可惜,对于银堡城内的大多数人,他们并不懂得合理防备。
致命的箭矢如雨点般落下,第一轮齐射就造成伤亡。奈何这样的齐射还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常备军战士的胳膊硬得如石头,他们有多个鹿腿骨制作的扳指,以东方流派撒放出致命的箭。
他们抛射打击的是约莫二百米外的目标,大抵在城内制造一个纵深近四十米的坠落范围。
南风拂面固然削弱了箭矢的射程,罗斯军的攻击正面仍是被强劲打击之处。
战士的身边尽是可怖尸体,有的已经浮肿变样。城墙下更是堆叠了大量尸体,这些皆是之前难民的尸体,大量死者的存在并不能干扰罗斯军的进攻。
不停地抛射,有的战士因胳膊渐渐酸痛降低了频率,齐射再难做到,化作自由射击的大家反倒打出了持续且连贯的火力输出。
站在守军的立场,这不是冰雹,被箭矢击中就是深深扎入皮肉。固然罗斯人的剑如同一根针,它难以制造宽刃伤口,但恰是这根针,捅出一个幽深的血洞也不好愈合。
不少守军士兵的“龟壳”因密布箭羽,他不是乌龟,活生生成了一只刺猬。
射击是无差别的,连续的射击再造成城内多达二百人不同程度的伤亡,也逼的全城非战斗人员向着安全的城市南部之靠近悬崖的区域躲避。
终于,罗斯军结束了这三千支箭的打击,胳膊酸痛的士兵气喘吁吁,嘴上流露怪异的笑容,等待着新的命令。
见得危机终于解除,城墙的守军缓缓探出头,他们暂不敢耀武扬威,也不敢去拯救坠落城下的同伙。
他们不知道罗斯人还会干什么,有极大概率是再来一顿箭雨袭击。
但是,总攻开始了。
菲斯克不会再让下马弓手们再挥霍体力,现在其余战士全面进攻!
胳膊酸痛的弓手反向运动,他们去后方的手推车里领取新箭,有能力者便混在主攻队伍里逼近城墙下,对着可能守军进行压制射击。
更多的战士围绕着那座三十人合理扛着的攻城锤,在众多持防箭巨盾的士兵掩护下,快速推进到城墙之下。
如此场面,坚守城墙的区区一百五十名意志力极为坚定的守军战士,现在精神也在开始崩溃。
守军向下投掷满是沙土的瓦罐以及单纯的石头,这些重物砸在木板树枝拼凑的“防箭盾”上就是听个响。
他们也居高临下用短木弓狙击,奈何罗斯的十字弓手等的就是这种机会。
未曾参与大规模抛射行动的战士守株待兔,轻型的木臂十字弓蹶张上弦,发射频率并不算慢,而精度极为惊人。
随着胳膊酸痛的下马骑兵带着补充的新箭咬着牙进入城墙下,压制射击已然达到离谱的程度。
何人敢露头?!
有些露出城垛者旋即被集中打击,少有的钢臂十字弓近距离射击完全无视锁子甲,露头的守军战士胸口插着恐怖的短箭坠落而死。
逼得守军就只能躲在城垛后,双手捧着重物向身后抛去,以期砸死一个敌人。
这真是无望的防御,守军根本没法子遏制罗斯军的强攻。
守军现在唯一期望的就是最大的城门可以硬扛住那根巨大圆木的撞击,奈何整个城墙都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卸掉车辕的一些手推车堆叠重物堵在门口,有五十多名守军战士不得不静候在门后。
他们都是佣兵,坚持到现在就得对得起自己拿的那份钱,以及自己所信仰的东西。
更多的佣兵实属无奈,他们对罗斯人毫无信任可言,也确信投降不可能,如今只有战死这一条路。
太阳在上,那是奥丁的眼睛,就让诸神看到自己英勇奋战的终焉!
话说银堡的围墙的确修得坚固,奈何大门是个巨大的劣势。厚重的木门被门闩扣紧,并没有诸如绞盘落下铁栅栏这种特殊的加固方式。
常备军年轻的壮汉拼命操作攻城锤,见一顿冲撞不能破门,一批战士旋即加入其中。
五十余人合理操纵攻城锤,一点点地在大门制造裂缝。
终于,随着一声巨响,不止是大门,连带着木门上的平台同时坍塌!
银堡的正门居然整体塌了!倒塌的门赫然构成一个斜坡,在斜坡之后就是人数不多的守军战士错愕的脸。
守军被吓到了,一些人甚至被吓得坐在地上。
一个巨大的机会摆在面前,作为指挥官的菲斯克如何能放过?
“都闪开!”他大吼:“让骑兵冲!”
菲斯克高举钢剑一马当先,他身后的骑兵紧随其后。
步兵们纷纷让开两条道生怕被己方骑兵践踏到死。
谁是入城第一人?正是大将“秃头”菲斯克。
一百骑由坍塌大门构成的斜坡鱼贯而入,铁蹄当即踩得来不及列阵的那点守军战士总崩溃。
钢剑戳刺劈砍,战俘硬夯,亦或是短矛狠狠刺入。
银堡的防线崩溃了,骑兵们正在满是箭雨的城内大杀四方!骑兵之后,三百名罗斯步战士冲入城,更有二百名注定只善于打顺风仗的韦克舍同盟军于最后进城。
破城后的规矩已经定好,眼见的男子皆是敌人必杀之,唯有幼子女人当留下性命。
骑兵在曲折的城内巷道不断冲撞,守军好不容易组成盾墙,旋即被撞得满地找牙。
守军兵力劣势也难以列阵,他们进一步损失人手且被罗斯军打得毫无招架之力,似乎根本不能造成罗斯人受伤,多数情况根本无法与敌接触就被杀死了。
银堡并不大,最后的守军被压缩到城市的最南端。
与此同时,整个银堡于此赫然挤进了近乎三千人!
当菲斯克勒令兄弟们暂不挨个房舍搜查劫掠,兴致勃勃地继续进攻,赫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啊!他们在干什么?!”
原来被逼到绝路的银堡军民在丧失抵抗力量后,面对杀到面前的罗斯大军毅然决然选择铤而走险。
这是城市的南部城墙,墙下就是小悬崖。海浪拍打着崖壁,崖下有水洼,人们便纷纷爬上这里的石木混合的矮墙,向着下方纵深跳跃。
奈何这里相对于水面太高了,崖下的水洼时隐时现。
男人女人纵深跳跃,纷纷落在水下的岩石台地上当场毙命,即便是昏阙了也被巨浪卷到海里溺毙。
即便如此,仍有人纵身跳下,城墙上也挤满了瞻前顾后的人,见得罗斯军组成盾墙步步紧逼,跳崖的人就更多了。
“啊这!这里岂不是当年的塔姆沃思?!”
八年前罗斯远征军在不列颠征战,与挪威的巴尔默克友军,合力攻破了诺森布里亚王城,之后也是大量居民跳下城墙强行逃命。那一战菲斯克是亲历者,彼时自己不过是留里克的随从,而今独当一面带偏师远征。
但塔姆沃思的墙不高,墙下又是草地乃至是粪堆,很多人跳墙后拍拍身子撒腿就跑。
而在这银堡,跳崖入水的人就是自寻死路。
菲斯克心理有些触动,他唯一惋惜的是一些明显比较年轻的女人也跳了下去,这就太可惜了。
“继续压上去!兄弟们,冲啊!”他命令。
唯有大军立即行动才能终止这绝望的跳崖行为,罗斯军一拥而上,在城墙上的那些人大部分跳下后,城墙也被罗斯军完全控制。
至此,一大片人在极度恐惧中被菲斯克所部团团包围,很多人被吓尿乃至昏阙,一些衣着不凡的商人跪趴在地上哀求用钱卖命。
难道商人们还有谈判的机会吗?他们的钱财既然都在城里,此城已被罗斯军占领,城墙上罗斯旗帜飘扬,商人已经丧失了全部买命的筹码。
倒是卡努夫帮着菲斯克想了个点子……
真的要杀死除却女子幼子之外的所有人?冷静下来的菲斯克听从卡努夫乃至贝雅希尔的建议,决意在甄别完人员后,对很多人网开一面。
战斗完全结束了,经过统计,那些战死的、跳崖生死不明的人不算内,罗斯军俘虏了多达一千六百人。
二十余名商人没有被杀,他们天真的以为自己真能花钱买命,暂时被捆着双手坐成一片。
罗斯军针对全城的劫掠已经开始,商人们积累的财富陆续被翻出来,大量装满银币的木箱被拉出,银币是要归为王国的,每个战士倒是掠到了很多有用的生活品。
罗斯军先劫掠一遍,然后是陆续赶来的韦克舍同盟军,就如同秃鹫一般,这些家伙将野兽肋骨上的最后一点肉吃干净。
一位光头的壮汉迎面走来,家人都被扣留的商人们纷纷支棱起来,他们七嘴八舌呼吁:“罗斯的留里克大人,饶命呐!”
“秃头”菲斯克又不是天生光头,他故意被母亲剃成这般发型如今成了个人的鲜明标致。
听得被俘商人的误会,赶过来的菲斯克听得干脆捧腹大笑。
“别笑了!兄弟。”菲斯克呵斥道。
“菲斯克,他们真是天大的误会。”
“的确。”菲斯克耸耸肩,旋即向被俘的商人宣告自己的身份:“你们这些丹麦商人!我乃菲斯克,秃头菲斯克。我乃罗斯大王留里克麾下的战争酋长,奉命征服韦克舍,顺道征服你们的银堡。你们曾是商人,可惜你们丧失了全部的本钱,也丧失了所有的利用价值。我现在告诉你们,都去死!”
瞬间,被俘的商人们傻了眼。
须臾一批持剑战士走来,无视这些被捆住双手的商人的求饶,毫不拖泥带水地拖到悬崖边砍掉了脑袋……
这是一场杀戮!是菲斯克的命令。
罗斯军的给养现在完全依靠韦克舍同盟军的捕鱼补充,这支混合军队连带非战斗人员本有一千五百人之巨。
攻击银堡的时候有二十余罗斯战士受了较重的皮肉伤,虽是靠着烈酒清创强行缝合伤后理论上可以保命,也是二十余人丧失战斗能力。
某种意义上罗斯军没有人员损失,至少没有第一时间阵亡。
但大军已经疲惫不堪,每个人都需要饱餐一顿,奈何在城里的食物缴获令人比较失望。
菲斯克所部的后勤难以支撑连带俘虏在内累计三千人的胃口,有些俘虏必须去死。
这是一场战后的野蛮杀戮,罗斯人最为典型的维京人,做出了很有维京特色的野蛮一面。
唯有看起来年轻的女子、部分孩童、纯粹奴隶、手艺人和最后的农夫饶过一命,整个银堡就剩下五百余人活到了战斗结束。
悬崖下满是尸体,海浪陆续将死尸拽到海洋里,并逐渐沉迷在波罗的海冰冷的海水里。
那些活命的人也不会闲着,他们被监控着,被迫清理之前的那些主战派韦克舍难民尸体,便是将已经发臭的尸体扔到海洋。
银堡的城墙上飘扬起罗斯的旗帜,军队完全掠夺了本地人的牛羊家畜,韦克舍同盟军将船只开赴海域疯狂掠夺本地极为丰富的波罗的海鳕和大西洋鲱。
那些年轻的女子被罗斯军分了个干净,商人的女儿成了罗斯战士的妻妾,而那些商人豢养的女奴地位反而提高了。对于一小撮人,被罗斯军控制并非悲惨,本就是奴隶的人立刻伺候起新主子,她们把年轻的罗斯战士伺候得神魂颠倒。
据说自己奴隶身份直接取消,以后就以眼前男人妻妾的身份生活,如此她们的侍奉就更为卖力,至于后背被刺上男人名号宣示所有权这种事也是欣然接受。
罗斯军完全安顿下来,远征到现在的偏师终于得以好好休整,所以自己的部下开始沉溺于女色,菲斯克也懒得管了。
毕竟他的阿斯特丽德就在身边,这是自己的第四位妻子,也是一位年轻聪明又顺从的女人。因为,阿斯特丽德的心已经被这位年轻强壮杀伐果断的罗斯男人完全征服了。
银堡罗斯旗帜飘扬,海面漂浮的各色船只也都是悬挂罗斯旗帜,任何外人看到定会认为如今的银堡俨然一座罗斯王国的直辖城市。而这也意味着罗斯王国对全部约塔兰地区的占领。
菲斯克就在这里等着,期待着自己去“摇人”的船只把斯普尤特引来,让待在博恩霍尔姆岛的友军首先见证他这个年轻将领打下的赫赫威名,亦是好好开个会筹划如何找到留里克大王的主力并与之会师共谋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