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仗倒地斩杀了多少敌人?斩掉敌人的首级再堆叠起来,或许可以很好的统计。
考虑到剁掉头颅也是个严峻的体力活,经历血战已经虚弱到无力乘胜追击的罗斯战士,他们无力这么做。
何必要收殓敌人的尸体?
下午,残阳如血。
休息了一阵子的战士,纷纷起身在尸堆中寻找己方的阵亡士兵。
他们处死弥留的敌人,偶尔也给予自己的重伤员一记补刀。
重伤是必死的,继续饱受死前的痛苦,还不如让同伴代劳给个痛快。
阵亡的罗斯军战士不停地被抬走,最后安静地躺在干净的草地中。
他们以矩阵排列,每十人排成一排。
随着收殓的战士越来越多,罗斯公爵那燃起的兴奋感,已经消散了一大半。
他任凭北风吹拂,就在夕阳下双手握住剑柄,深沉地凝视战死的兄弟。
他们都是些健壮的小伙子,也有稚嫩的面孔。
阵亡的斯拉夫人战士也被拉到这里,所有阵亡者等待最后的火葬。
他们穿着统一的衣服,即便沾满血污和泥土,在横尸遍野的战场依旧清晰可见,如此才能被正确且快速收殓。
活着的战士们走遍整个战场,他们把找到的剑斧头矛头箭矢,以及大量的盾牌全部捡走,最后兵器堆做一座山,盾牌堆做第二座山。
阵亡战士的数量清晰可见,他们安静躺在四个巨大的矩阵中!
再经过仔细辨认,有多达三百名罗斯部族本土战士阵亡!他们多是精锐的健壮男人,不少人经历过多次战争,想不到在这与世仇的决战中,以自己的死献祭给了奥丁。
“三百个兄弟死了,我们损失很大。”哈罗左森走来,轻拍奥托的肩。
“真是太惨了,都是我们的年轻人。也许在开战前,让留里克好好布置战术。死了这么多年轻人,我们的实力受挫。”
听得公爵这么说,哈罗左森知乎奇怪,“我的老朋友,难道你不觉得我们取得了伟大的胜利?你瞧,我们依旧雄壮。”
说着,哈罗左森指着大地:“你瞧,这是哥特兰人,丹麦人。他们死了!我们恐怕杀死了他们三千人!维斯比以及整个哥特兰岛,已无可战之兵。”
“也许!我不关心他们的死活,一群敌人死不足惜,我只希望兄弟们尽量不要有伤亡。”
“可是战争……哪有不死人的?”
“那就多准备矛手!”奥托突然震怒,这震怒实在猝不及防。
“老伙计,你……”
“可恶!”奥托使劲跺脚,“留里克那小子很聪明。早知道是这样,我就该下令人手带上一根长矛!还有弓和十字弓,更要大量装备。你瞧,这么多战士几乎都死于砍伤!你再看,死者里的诺夫哥罗德人可有很多?”
夕阳柔光下,哈罗左森定睛仔细瞧,地区阵亡的斯拉夫人居然仅有二十人吗?
奥托继续,“这是血的教训,那些懦弱的农夫做了长矛手,竟变成可怕的力量。下次战争,每一名罗斯战士必须手握长矛。”
“那么剑与盾呢?那可是战士的魂。”
“我全都要!每一名优秀的罗斯战争必须有一支矛,一把长剑,一把斧头,一支短剑,一面盾。我还要大量的十字弓和弹弓!”
哈罗左森倒吸一口寒气:“那样,我们就是整个人类世界的王。”他有指着蓝天,“看来奥丁也听到了你的祈愿。你瞧,这里有一千只渡鸦,奥丁在凝视我们。”
“好啊!等伐木的兄弟们回来,让战士们的灵魂去瓦尔哈拉。”
如果奥托是一介莽夫,早就从首领的位子上被拽下来。
透过这场大战,奥托已经无所谓那些传言的战士荣耀。只要能杀敌,能大量的处死对手,这才是战士的光荣。
他已经希望全军变成长矛部队,再配合大量的弓弩,所谓在近距离厮杀之前,就尽力杀死敌人。这一希望与留里克的想法如出一辙,或者说一支古代的欧洲步兵队伍,如此编排军队作战效能最好,奥托开悟了。
罗斯部族的确无法承担太多人的死亡,至少现在是这样。三百人的不可恢复性阵亡,意味着罗斯部族的实力大大受挫。
恐怕在几年之内,继续如此这样的大规模作战,就需要好好谨慎考虑。
但奥托不后悔,罗斯军战士们也不后悔。
和奥托的深沉完全不同的是,仿佛战士们对他们死去的族人并不悲伤。
兄弟们明明以寡击众,结果顺利取得响当当的大胜。
大家高呼留里克的名字,篝火边的人,进入林子的伐木者,都在聊着留里克。不仅因为这是留里克的胜利,最关键的,就是他亲手杀死了哥特兰人的王!
罗斯军回到了自己的营地,夜幕降临世界,天上繁星璀璨。
漆黑的世界在燃烧,空气中弥漫极为浓烈的焦糊味。
阵亡的罗斯军战士,他们有罗斯人梅拉伦佣兵耶尔马伦佣兵斯拉夫人,分别躺在一百余堆松木与草堆之上。
全体活着战士披着甲,拎起全部缴获的渡鸦盾牌。
战前所设的祭坛边,留里克的极为年轻的女战士,她们头戴新采的菊花作为花冠,聚集一处,唱起“神圣的战争”。
就像歌词所唱的那样,大军真的击败个哥特兰军主力,最后的胜利已经一步之遥。
祭坛中的圣火映照着头戴鹿角盔的露米娅。她张开双臂,待歌声完结,就亲自唱诵起罗斯部族传承的祭祀颂歌。
非常扎眼的是,祭坛中立有一木棍,其上插着的正是哥特兰王哈肯的首级。
何为祭品?哥特兰王就是祭品!
突然,露米娅抬头望向天宇,以清脆的嗓音吼道,“诸神说,他们需要新的战士!就让这些勇敢的人们,去瓦尔哈拉!点火!”
本就燃起大量篝火的营地,逐渐成了喷发的火山,亦或是大地都在燃烧。
对于逃亡回维斯比的人们,他们惊恐地看到,土丘东边的战场大地在燃烧,像是无数的怪物从冥界钻出,有仿佛阵亡者的灵魂还在与恐怖的罗斯军交战。
阵亡的罗斯军战士陷入烈火中,这一宿烈火持续,直到天明火焰仍未熄灭。
现实地说,要把尸体在柴火中烧成漆黑骸骨或是灰烬,或许需要一天的时间。罗斯人可以慢慢等待,他们当然也需要好好的修正。
然而对于留里克,他的确不需要急迫地兵临维斯比城外。
那座没有围墙护卫的城市,大军随时都可以出入。
留里克的想法比较与众不同,他的解释让族人们纷纷闭嘴。
“我们不需要仅仅休息一天就去,我们要等待,甚至等待两天三天。逃跑的家伙已经没了战斗力,他们海上逃亡就是被我军击沉。他们会陷入到恐怖中,会精神错乱,会自相残杀,最后不会剩下多少活人。他们最后的人会派信使来乞求我们手下留情,我当然可以赦免很多妇孺的命,但是作为代价,就是我们获得除却他们生命外的一切。”
的确,哥特兰人现在就剩下大量的女人孩子与老家伙,他们的青壮年战士和丹麦佣兵,每一百人里已经阵亡了九十九个!
没有人再相信哥特兰人是一个威胁,他们以及他们的维斯比城,完全是待宰的大肥羊,何时动刀子就看屠夫的心情咯。
就如留里克希望的那样,维斯比成立的恐怖气氛正在发酵。
六千名哥特兰军战士出征,仅仅是半天的战斗就落得功亏一篑的结果。他们到底损失了多少人?恐怕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只有极少部分的壮年战士逃了回来,可以说这些人就是货真价实的懦夫。那些最勇敢的男人一直在与罗斯人拼命,最终落得个全部死亡的悲惨结果。
大部分的富贵商人小富之家,经此一战宣告崩溃。
维斯比的捕鱼业煮盐业和羊毛产业当是经济支柱,承载经济的根本主要依靠壮年男子的劳作。现在,整个维斯比十室九空,留守的那些老人震撼于族人的彻底失败,他们试图和逃回来的女战士聊聊,得到的多是她们失心疯的尖叫。
这一战哥特兰军实质战死四千余人,活着逃回来的几乎都是女战士与少年战士。这些人装备窳劣,体力与技战术皆劣势,其存在价值更多是充场面。
打败敌人的关键,不在一城一地之得失,而是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留里克有意按照这一套东方孙武西方克劳塞维茨总结出的战略模式行事,结果便是如此之惨烈。
倘若加上决战前的两次大冲突和一次小冲突,哥特兰人累计损失的兵力高达六千余人,即白沙港之战歼敌一千五百,卢库卢耶村庄之战歼敌五百。丘下埋伏之战与最初的登陆战,也有超过三百人的斩杀。
除此外,罗斯军已经俘获的超过一千人,并悉数带回了后方。
哥特兰人的净损失接近八千人,这显示在维斯比,便是偌大的定居点陷入恐怖的萧条,部分棚户区完全变成了鬼城,只留下稚嫩幼儿的苦恼,以及历经失败作战后的女人哀嚎声。
有五户大商人成功逃回了维斯比,他们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与决战日的傍晚聚首议事庭。
祭司们一脸悲哀,大商人们满是苦楚。
哈拉尔垂头丧气地盘腿而坐,苦闷地嘟囔:“现在该拿出一个对策。”
“对策?还有什么对策?!”一商人暴起,接着又缓速坐下心灰意冷:“哈肯已经完了,我亲眼看到他被俘获。我就是想不通,罗斯人怎会有这样的实力?他们居然在陆地上击败了我们,现在我手里就剩下十几个佣兵,以及二十多个豢养的奴隶。他们再死了,我只能亲自去杀敌。”
“你还想着杀敌?不要妄想了,我们必须逃跑。”另一商人似乎提出了可行意见。
“逃?逃到哪里?”
“我们强行出海,带着金银趁夜色离开。”
“恐怕也只能这样了。现在克利特海姆的家伙们又在撤离了,他们要从陆上走回他们的港口,也许我们和他们一道行事,能顺利哥特兰。”
……
两个逃回来的商人你一言我一语,他们探讨着逃跑的计划,本是主战的家伙,现在都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自然也有好心的活计拉拢哈拉尔:“朋友,你也赶紧撤!我真的羡慕你,有一个漂亮的女儿。你把亚丝拉琪献给海泽比的商业领袖,那个家伙会帮你迅速重振家业。到了那个时候,你可别忘了提携一下我们。”
这是好心?分明是……
哈拉尔一时间不好说些什么,他知道自己的女儿,这便说:“亚丝拉琪听了祭司讲得太多的英雄故事,她只想嫁给英雄。海泽比的那个人叫什么?一个肥硕的海象?算了。”
“无所谓。”商人耸耸肩:“你还是早点准备,我们强行穿越罗斯人的海上封锁,一切都会好起来。”
对于逃跑,哈拉尔现在的态度极为纠结。他不相信罗斯人就那样仁慈的将封锁线留个缝隙让人逃离。至于跟着克利特海姆的最后那点难民走陆路去南方的港口,那要经历一段漫长的林地跋涉,缺乏水和食物,一切都是危机四伏。
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浮现,他抬起头质问起商人朋友们:“难道,罗斯人就是绝对无情,要对所有人斩尽杀绝?”
商人们立刻听出了意思,接着纷纷伸手指责。
要是可以投降,兄弟们早就降了,可大家看到的分明是罗斯军队的疯狂杀戮,就像是大地裂开了缝隙,冥界的怪物溢出,附着在罗斯人身上使人变成了怪兽。
更有人说得极为恶毒,此人站起来,指着哈拉尔的鼻子骂:“最主战的是你!马格诺德(被杀的一个大商人)要撤退,是你亲手杀了他!现在,兄弟们也许该杀了你,因为你要投降!”
遭到威胁,哈拉尔猛然拔出剑,那四个商人纷纷拔出护身的短剑。
哈拉尔亦不示弱:“那就来,我做商人之前也是战士。我可以轻易杀死你们。”
他说的都是实话,善于数银币的商人们不敢贸然试探。
“那就没得谈了,我们何必在议事庭饶舌?”一名商人仰着天花板叹言:“这里终将被罗斯人占领,兄弟们要撤离了,但愿弗雷大人能宽恕哈肯摧毁了他的供奉,赏赐我们这些人活下去继续赚钱。还有你,哈拉尔,你就留在这里,既然你的女儿喜欢强壮的战士,就把亚丝拉琪送给罗斯人的首领!看在美人的份儿上,罗斯人或许会保全你的家族。”
议事庭的交谈不欢而散,商人们纷纷带着怒气撤走,唯有哈拉尔呆坐着,与一脸苦涩的祭司们互相对视。
哥特兰大祭司,一个满脸涂抹白垩泥光头的老男人,他挪动着衰朽的身子盘腿坐在哈拉尔面前:“哈肯死了,他背叛了弗雷也没有的得到奥丁的承认。现在,我们支持你做新的王。”
“我来做王?”哈拉尔猛地一怔,“为什么?做王,有着必死的诅咒。”
“可是,维斯比的人们想要活命。也许那些罗斯人真的会看在仙女的份子上,不会太过分。”
“真是!真是太荒唐了!”
平心而论,哈拉尔更可以掏一笔取款保全自己家族的财富。他真的不想做大王,因为他知道罗斯人对哥特兰人明显有着仇恨,谁来做这个王,谁就要为这份仇恨买单。
他夺门而出不想赘言,也没有留下明确答复。
他急匆匆带着候着的随从遁入家中。他刚一回来,便勒令武装所有的家奴。
所谓的武装并非真的要和罗斯人进行巷战,哈拉尔很清楚现在他的敌人咱不是罗斯军,而是身边的家伙们。那些看似平凡之人,特殊的境况下都是致命威胁。至于未来的打算,他脑子极度混乱,暂且就走一步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