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汉中的张则和徐晃是怎样想的,张飞自然不可能知道,他只是知道他被征西人马狠狠羞辱了一次,甚至是和死亡擦肩而过。
在死亡边缘走了一圈,张飞才猛然间意识到,他现在的对手,不是普通的黄巾贼,也不是袁绍袁术的偏军,而是拥有丰富战斗经验,并且诡计多端的征西将军,还有其下彪悍的兵卒。
虽然张飞推测,当日准备刺杀他的,十有八九是混进来的征西兵卒,但纵然是如此,也让张飞看着周边的荆州兵多少流露出一丝异样的眼神。
这些荆州兵,都是可以信任的么?
会不会在其中依旧有些刺客?
当一个人有了疑心的时候,往往看什么都觉得像是鬼祟。张飞也不能免俗,纵然心中知道在这些荆州兵当中绝大多数,甚至是基本上不会有第二个刺客了,可是心中那种疙瘩却难以释怀。这些时日,见着荆州兵卒,总是免不了上下打量一番,然后揣摩一下,搞得许多荆州兵卒,包括在刘琦那一部分的,都觉得张飞似乎有些怪异,也不免招来了一些风言风语……
不过怀疑归怪异,如今在安汉之处,荆州兵就是刘关张的另一条腿,岂能轻易有什么举动?
这几天张飞也没能闲着,他要领兵出城,并非和征西交战,而是要清剿一下安汉周边的“匪贼”。
如今在安汉之处,因为兵卒的汇集,城中城外也渐渐的表现出来一些败坏的模样来,想想当年在酸枣会盟之地,在联军退去之后,酸枣原本这个地名,便彻底的消失在大汉疆土上,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大量的人员汇集,彻底的破坏了当地的小农经济……
安汉当下,也逐渐的有了一些苗头。
人生在世,可能没有几个朋友,但是怎么可能没有几个仇人,抑或是早就看不顺眼,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整治一下的那些人?
虽然在安汉左近,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在安汉周边,不少人却打着各种各样的旗号,开始了偷鸡摸狗的行为,也许是城中原本的无赖地痞,也许是周边闻到了腥味的游侠盗贼,又或是……
总之,各路人马扯着这个那个的旗号,一方面劫掠着安汉周边的山寨,賨人的,当然,也有些汉人的,反正在这个混乱的时间点上,人心险恶的一面暴露无遗,都想着趁乱搞一票,狠狠的捞上一笔。
这样的把戏也不可能持续太久,这些冒充各路神仙的家伙,所求利益也并非一致,随着混乱的绵延,一些最早带头的人反倒是心照不宣的停了下来,纷纷蜷缩在自家营寨之内,向着安汉发出凄切的求援信号,仿佛他们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一般。
于是乎,当张飞带着兵卒在安汉周边扫荡了一边的,清剿这些引发混乱的家伙的时候,其实清剿的基本上都是那些上不了台面的盗贼和地痞,那些见到了甜头就昏头的无赖流氓,而对于那些“凄惨”的受害者来说,他们不仅是消灭了对手仇家,顺道还剿灭了周边的匪贼,而付出的,也是仇家贡献出来的钱粮……
皆大欢喜。
除了那些莫名其妙就遭到了兵灾之人。
杀戮一旦是蔓延开来,就很难停留下来,就像是覆盖过去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在这样的涌动之下,纵然有些理智,也会被碾碎无踪。
安汉南门,张飞按着战刀,带领亲兵的队伍进入了安汉的街道。
这一日,又是根据周边豪右的情报,清剿了一处“匪贼”聚集之地,斩杀了三十余名贼子,也自然是将血迹斑斑的人头首级带回来以儆效尤。
一双眼睛,正在路旁一座二层楼房里,静静地盯着张飞。
“就是这厮么?”
在窗沿之处,露出了半个带着些胆怯表情的脑袋,飞快的瞄了在城门处指挥者兵卒悬挂“匪贼”脑袋的张飞,便迅速缩了回去,“……是,是这个旗号……是他,黑脸,大胡子,不会错,应该不会错……”
“……好,去将弓箭刀枪都准备好……”
“少,少郎君……这,这……”
“破某家门,戮某族人,此仇不报,羞为人子!”年轻的少年眼中不可抑制的冒出了怒火,死死的盯在了张飞身上。
在城门之处的张飞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转头四下看了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有街道两侧行人或是畏惧,或是躲避的眼神。
怎么回事?
结合这两天情形,张飞心中也有些犯嘀咕。
可就在张飞还没有琢磨出什么来,正准备带着人往安汉府衙而去的时候,忽然街道当中一阵大乱,一辆似乎是受惊的骡马,拖着一辆柴车,朝着张飞等人狂奔而来!
几名安汉的百姓被马车撞伤,似乎是骨折了,一时间惨叫着爬不起来,而更多的安汉百姓,则是慌乱的下意思的躲避,朝着张飞等人之处涌来。
在马车之后,似乎有十几名持着长枪长刀的人,大呼着疯狂向前,遇到了挡在前方的民众也是不管不顾的持着刀枪就往前砍刺!
鲜血飞洒而出,男人的叫声、女人的叫声、孩子的哭声汇成一片,有的人试图蜷缩起来躲避刀枪,但旋即被踩在了脚下,只能哀嚎出声,一时间场面混乱无比。
“贼子好胆!”张飞大喝下令道,“迎上去!杀了他们!”
在部分张飞手下开始迎击拦截奔驰而来的骡马车辆和在其后奔来十余名持刀之人的时候,忽然街道一侧的店面当中,也冲出了约有十名的人,嚎叫着朝着张飞杀来,而在这一间店面的二楼上,在窗户之中,也伸出了长弓,两三人正弯弓搭箭瞄着张飞,其中就有方才的那一名窥探张飞的少年。
尸体与鲜血在街道上绵延,张飞骤然遇袭之下也浑然不惧,长槊第一时间抢到了手中,横扫开去,将最先冲过来的两三人直接荡开,然后哗的一声抖出长槊,便是简简单单的两个极短的突刺,另外冲来砍杀张飞两名贼人,脑袋就像是被破开的浇上了辣椒油的豆腐花一般,白花花的脑浆和艳红色的鲜血,飙射出去,泼溅在其后面的人脸上身上。
“恶贼!死去!”窗户之上的少年怒吼着,射出了长箭。
张飞将长槊摆开,抡成风车一般,然后往斜里一跳,便全数让过了这三四只冲他而来的箭矢。张飞皱着眉,心中一股无名火升腾而起,他娘的,怎么又是我老张遇到这种破事!
“将此贼擒来见某!”
被激发出了怒火的张飞舞动着长槊,转眼之间就店铺里面冲杀出来的人统统刺杀当场,几名张飞的护卫踏着鲜血冲进了店面之中,打斗声从楼下迅速移动到了楼上。
少年人抛下长弓,抽出一把短刃,恶狠狠的盯着张飞:“天道昭昭,总有报时!恶贼,某于黄泉之下候汝!”言毕,便一刀刺在自己胸口,直没至柄,然后从窗口翻落,跌在了街面之上。
“嗬……也是个血性汉子……”张飞见状,反倒是消了两分少怒火,拖着长槊窜到了少年人面前,微微歪头看着少年人面容,辨认着,“汝是何人?为何刺杀于某?”
少年人咯咯咳出一口鲜血,盯着张飞,却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不多时眼中的怒火便黯淡了下去,变成了死鱼一般的颜色。
┗|`o′|┛嗷~~
张飞没能得到答案,不由得郁闷的仰天大吼起来,声浪滚滚,如同闷雷一般,在安汉街道之上震荡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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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汉县衙之内,刘琦孟达分坐上首左右,然后刘备坐在一侧,蒯琪和伊籍坐在末尾,关羽张飞则是在刘备身后坐着,另外对面则是坐了原本川蜀的一些官吏,吴班也混杂在其中,大堂之内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异常的沉闷和尴尬。
刘琦愤愤不已,这打什么还要看什么不是么,这在安汉城中,张飞当街遇到了刺杀,刘琦觉得就像是脸上被扇了好大一个耳光,自然是愤怒的找到了孟达,要一个说法。
孟达咳嗽了两声,然后说道:“这个……刺杀张将军之人已经查明……乃安汉西北雷家寨,雷石之子……”
“既已查明,为何不见擒拿贼凶?”刘琦不满的说道。
孟达苦笑了两声,瞄了一眼刘备,然后说道:“这个,好让刘将军知晓,这个雷家寨么……几天前,被人给破了,寨中钱粮财物,皆是席卷一空……这寨中老小么,多半皆亡,故而……这个雷氏么,呵呵,这如何擒拿……”
“嗯?”刘琦也不是傻子,琢磨了一下之后,也有些迟疑的转头看向了张飞,然后又看了看刘备。
“嗯?!”张飞腮帮子一鼓,就要蹦将起来,忽然肩头上一沉,扭脸一看,却看到关羽如小刀一般的眼神丢了过来,便急促的喘息了两声,又重新坐了回去,闷闷的憋着嘴。
刘备连忙一拱手说道:“二位将军明鉴,某家二弟三弟,前些时日,皆于五里涧山中伏击征西人马,如何能与这个……什么雷家寨扯上什么瓜葛?”
刘琦也说道:“正是如此!”
孟达依旧在苦笑,说道:“所以此事才颇为蹊跷……”
“有什么蹊跷不蹊跷的!”张飞实在是按捺不住,立直了身躯,大声说道,“某于阵前奋勇杀敌,还要受此等龌龊之辱!”
张飞的话音刚落,在对面的川蜀官吏之中就冒出了一个小小的声音:“奋勇杀敌?哦,呵呵,损兵曰奋,折将曰勇不成?”
如此冷嘲热讽,张飞何尝能忍,顿时跳将起来,就准备要冲到对面去将其扯出来,却被关羽拉住。
刘备转头过来:“二弟三弟,你们先出去。”
“大哥!”
“先出去!”刘备沉声说道。
张飞愤然而出,关羽则微微眯缝着眼,环视了一周,然后朝着上首的刘琦和孟达,拱了拱手,告退了一声,才往外而去。
刘备对着刘琦孟达拱了拱手,先是替关羽张飞赔罪,然后微微侧向了川蜀官吏一侧,说道:“兵家之事,胜败岂有定论?退一步来说,纵然某二弟三弟于五里涧一时不慎,棋差一着,然某奔波辗转,于南充城下,截杀了征西兵马,亦不可称之为胜不成?”
川蜀一侧的官吏静默着,没有继续出言以应。
刘备也没有等这些人回话的意思,转头面对着孟达刘琦,继续说道:“如今荆襄川蜀联盟,共御征西,理应携手并进,内外齐心,岂可将相不和,徒增笑柄?征西兵卒强盛,并非虚言,若不得心齐,又如何能御之?安汉城外,雷氏山寨,与某三弟,绝无干系!某与某家兄弟,虽仅粗通文墨,亦知仁义,岂能行此不义之举?望各位清查此事,勿使亡者含冤,生者受辱也!”
刘琦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查!当彻查之!某领荆州将士前来,乃家父念与刘益州相知多年,和睦友善,不忍坐视,故而相援!非欲至此,领不白之冤耳!查!彻查之!”
孟达连连说道:“少君息怒,息怒,某亦觉得此事蹊跷,亦是派人勘察,定然还清白于天下……”
显然,一时半会这个事情的真相是不可能知道了,于是在略显得尴尬的局面之下,刘琦带着刘备等人离开了。
孟达送走了刘琦刘备等人之后,缓缓的度着步,皱着眉回到了堂内,又将一干川蜀官吏打发了去做事情,然后才转入书房。
而吴班,便已经早早就在书房之内等候着了。
将仆从下人打发了出去,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孟达轻轻敲了敲桌案,低声说道:“这个雷家寨……”
“不是我做的。”吴班立刻摇摇头,然后看了看孟达。
孟达挑了挑眉毛,“我也没有。这个雷家寨,平日也还乖巧,又是南充雷的旁支,某岂会良莠不分,胡乱下手?”
吴班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虽说某至五里涧之时,未见张翼德……不过,观刘玄德此人,也不至于……”
孟达点点头,然后脑海当中一点亮光跳动了一下,面色有些奇怪的说道:“某……某听闻……刘少君与刘玄德,嗯,那个……”
吴班睁了睁眼,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孟达一眼,然后迟疑着,摇了摇头,“如此岂不是自断手脚?应不至于如此……”
“也是……”孟达点头,旋即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当中,脑海当中就都是盘旋同一个念头,这个事情,到底是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