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徐奕知也没有对蒋黎怎么样,吓唬吓唬之后就回到包厢继续吃饭聊天去了。
五个人随便聊天,不谈工作,也没有人主动提起蒋黎的身份,一切看上去就像真的仅仅是为了庆祝乔迁之喜似地,在默契的心照不宣中,完成了“见家长”的前置任务。
于是同居显得理所当然,毫无值得说道之处。
也许唯一不同的是……蒋黎刚刚住进去没几天,就得知彼此工作时间不一样,所以作息时间也不一样了。
徐奕知抽身去见Alcott,时间上倒是比蒋黎要灵活得多。好在宣传活动完成了很大一部分,徐奕知没去也没有那么要紧,实在重头的综艺可以到时候再协调。
蒋黎仍然忙得昏天暗地,在不间断的宣传当中,甚至还掺杂了三个试镜——趁着这股劲,高博修给她找了很多机会,有著名导演的新电影配角,有青春电影的主角,甚至还有好莱坞电影里仅仅露一面的角色。高博修认为各有益处,不过都有难处,总之试一试。
徐奕知起床的时候蒋黎还睡得昏天暗地。两个人昨晚大半夜才回来,累得不行。今天下午蒋黎没有通告,所以徐奕知没有叫醒她,只是在眉心印上一个吻。
轻手轻脚地打扮完,司机和汤岁已经在下面等着了。汤岁递过来一杯豆浆,说:“今天要去见大师了,我好紧张。”
徐奕知一边笑一边上车,道:“你紧张什么,想找大师要签名么?”
汤岁叹了口气,说:“其实我又不怎么听他作品,只是听说很有名而已。我才不要他的签名,我只听你的歌啊。我在替你紧张。”
徐奕知没说话,喝了一口豆浆。
说实话她的确很紧张。Alcott被誉为当代莫扎特,风格却受后现代主义影响,重视“行为”本身,认为音乐来自于行为,应当回归于人本身。这个流派自十九世纪就有了,不过Alcott玩得最溜。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得到大师青睐。
不过所有的心虚与犹疑都应该丢到脑后,她已经在路上了。
徐奕知在明珠娱乐的大楼里等Alcott。工作人员接机之后直接带着对方来这里,与徐奕知碰面。
因为太过紧张,那杯豆浆甚至都没有喝完,徐奕知捏着装豆浆的纸杯,回想自己的英文到底好不好,到底是说中文让人翻译呢,还是直接对话好呢?
这个问题还没有得出结论,会议室的门就开了。徐奕知一惊,回头看见一群人拥簇着一个外国男人进来了,想必就是Alcott了。
对方穿着一身东北大袄子,花花绿绿的,把徐奕知狠狠地震惊了一下。发型十分狂野不羁。
更引人注目的是,大师的胡子留得很长,编起来后扎了一个小小的粉红色的蝴蝶结。随着步伐,这个小小的胡子辫不断颤抖,看起来挺……有趣的。
徐奕知并没有被可以称得上怪异的外形所影响,她在意的是:自己一直喜欢的音乐家终于来了,就在自己面前!
她的眼神闪闪发亮,大师旁边的翻译适时解释道:“ThisisYizhiXu,thegirlImentionedbofore.”
大师拍掌,张开了双臂:“抛凉!”
徐奕知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满怀,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漂亮”。因为不够字正腔圆,所以听着怪怪的。
徐奕知离开了怀抱之后道:“Thanks.”
大师看起来真的很喜欢中国文化,因为他接着用别扭的中文道:“我的中国名字是汤埃尔,请称呼我的中文名,我很喜欢。”
闻言徐奕知笑了笑,心里知道自己还是用简单的中文比较好,沟通不过来的时候再换英文好了。
这种心态就跟中学生逮着外国人聊天是一样的,徐奕知也乐意陪着汤埃尔先生闹。
——话说是谁给起的这么个名字?洋不洋中不中的,仅仅音译了一下而已。徐奕知在心里觉得还不如汤建国……
汤埃尔先生在徐奕知的带领下参观了明珠娱乐最棒的录音棚,表情却不是很满意,始终撅着嘴,胡子辫一甩一甩的,似乎在帮他表达不满。
徐奕知心一沉,问:“请问您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汤埃尔先生并不客气,道:“这个,不传统。”
传统?徐奕知看了看汤埃尔身上的东北花大袄,想起了对方来中国的原因:古典文化。这样看来,这些新设备新技术是肯定留不住人的了……
徐奕知问:“您想看什么?”
汤埃尔眼睛一亮,对身后的助理低语了几句,助理从包里拿出几张票递过来。
徐奕知一看:某京剧剧团今晚的演出票,还是提前预定的。
看来大胡子汤是有备而来……徐奕知在心里苦笑了一下,道:“那我们去看吧?”
汤埃尔连忙点头。
明珠娱乐的工作人员悄悄问徐奕知:“晚上还准备了接风洗尘的饭局,去看京剧的话肯定来不及了吧?”
徐奕知也很无奈:“这也没办法,人家根本就瞧不起这些,人家是来看‘传统’和‘经典’的。饭局以后再说吧。”
那人只好作罢。
汤埃尔把胡子辫拿在手上甩,心情大好,对徐奕知说:“抛凉girl,让我们走!”
徐奕知微笑着跟上。
.
那厢里徐奕知陪外国友人挨饿看京剧,这边蒋黎在试镜。
试镜的导演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即使只拍文艺片,成本也总是很大,因为他只找成名已久的演员拍戏,偶尔找个新生代,都是看准了对方表演的潜力,不出一两年就能拿奖的那种新人。
因此接到这个试镜通知就很不容易了,蒋黎自然认真准备。
可老先生脾气却不太好,把试镜安排在自己山庄不说,连个眼神也不给,蒋黎一进去他就盯着自己的烟杆发呆。
蒋黎虽然以前不吃香,也没有被这样完全地冷眼对待过,一时间有些心慌。
蒋黎在房间唯一的椅子上呆呆地坐了一分钟,觉得这样不行,便先开了口:“那个……”
“随便。”老先生在蒋黎开口的一瞬间道。
蒋黎:“哎?”
老先生这才瞥了蒋黎一眼,赐了蒋黎第一个斜视之后又盯着自己的烟杆,道:“在场四个面试官,随便挑一个人模仿。之后说一说你的想法。”
蒋黎好歹也经历过这么多试镜了,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任性的考题。她环顾四周,打量诸位面试官。
在她潜心思考的时候,老先生又说话了:“随便选,放轻松,肯定是不会中的,”老先生冷哼一声,接着道:“反正这戏的角色都定好了,要不是有人求着我一定要给你个机会,你根本就见不到我。”
这话说得太露骨,蒋黎愣了愣,很是受了一点打击,表情也脆弱了起来。
在她发愣的时候老先生又不耐烦道:“快点。”老先生把烟杆在桌子上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声音,似乎也在指责她。
蒋黎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看了老先生一眼,随后倚靠在椅背上,手抬起来,漫不经心地看了老先生一眼。
在场的面试官的眼神一亮,要么抱臂要么坐正,都把注意力放在了蒋黎身上。
这是在模仿老先生本人。
甚至老先生都往那边瞥了一眼,虽然立刻又看向了烟杆。
蒋黎把虚拟的烟杆放在一旁,竟然站了起来。这下子面试官们的表情都有些微妙了。
蒋黎站起来之后绕着自己的椅子走了一圈,一边缓慢移动一边道:“这戏的角色是定好的,你这个试镜来得不容易,见到我就是你的运气了。”她把老先生说过的话换个方式复述一遍,语气与老先生别无二致,都带着一种“我根本不想见到你”的厌倦感。可是在那之后,蒋黎竟然顿了顿,接着道:“既然已经来了,就姑且看看吧。”
她的眼神移向面前的虚空,似乎是在打量着什么人。眼神还是不屑一顾的,不过多少带了一点认真。
单说前面的表现,足以说明蒋黎很会抓特点,模仿能力很强。可是后边这一段自由发挥……
面试官们就在蒋黎的面前讨论一番,给出了赞赏的结论。不过最后还是纷纷看向老先生,问:“您看?”
老先生把烟杆放下,第一次给了蒋黎正眼。他盯着蒋黎看,也不说话,眼神里饱含沧桑,似乎可以看透一切。
蒋黎总觉得自己要被完全看穿了,也尽量保持直视。她自认已经做到了最好。
老先生看了一会儿,问:“后面这一段……是在求情?”
蒋黎愣了愣,摇了摇头,说:“不是,我只是觉得应该这样。”
她并不是借台词之口在表达自我,而是从老先生的态度里读出了什么——要是完全不抱期望,又怎么会给试镜机会,又怎么会亲自选角,又怎么会在蒋黎动起来的时候看过来呢?
蒋黎只是感受到了这一点,纯真的人更容易读懂他人没有表达出来的意思。
老先生突然笑了,原本严肃的表情变得十分和煦。他向后转身,道:“你推的人不错啊。”
四位面试官后面是一道拱门,蒋黎这才意识到原来那不完全是装饰。
一个人从拱门后钻出来,道:“老师,您还看得下去吧?”
蒋黎眼睛一亮:“郁哥!”
郁景明朝她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