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侯训侄因言成实贾嫔制迷以喜谶悲
宝钗生辰闹得实在不堪。
黛玉当时就命人套了车马回去了。
湘云第二日一大早儿再想折腾、作势要收拾行李,不想满府竟无一人来劝!
宝玉被贾政压去学堂了,贾母又命人暗中盯着,不许叫他知道;宝钗也恨她搅了自己的寿宴,只缩在东小院里头,权作不知;余下的也都得了贾母明里暗里的吩咐,再不来劝的。
湘云也只好委委屈屈、哭哭啼啼的回史家去了。
不想回去又得了史鼐、史鼎好一通发作!
黛玉被气回家,赫玉一大早儿的便进宫告状去了。又正巧遇上宝铉。
当日朝堂上,忠靖侯同保龄侯便得了斥。正一头雾水,回府便见到二位夫人在抹眼泪。说是方才浑浑噩噩被召进宫,先得了太后的斥,又在皇后宫里头听了训。直到被长公主传去,才知晓,那史湘云竟当着林家姑娘的面儿,生生把人比作了戏子!
两下里一说,正是怒不可遏。偏史湘云在这时撞了回来。
史家原是军功传家,因而个个儿都是暴脾气。
史鼐首先发难道:“你这个克死亲爹亲娘的天煞孤星!咱们好心将你养到这么大你就是这么回报咱们的?你算哪个位份上的,也能俩带着咱们整个史家为了你吃挂落!”
湘云气急,“这是什么事,竟都要推到我头上!谁是天煞孤星?那个林黛玉才是天煞孤星!克死了亲娘给送到贾府来,刚一回扬州又给克死爹的,可不正是她林黛玉么!她惹得什么晦气,怎么一个个儿的倒跑来气我!”
史鼐夫人冷笑,“你襁褓之中就克死了你爹娘,可不是正个不祥之人!本欲将你远远儿的养着,哪知老姑妈不知着了什么道儿,竟是哭天喊地的不许!她倒好,把你教养成这幅样子!”
史鼎夫人接话道:“这贾家也不知是个什么规矩,三天两头的硬将你接了去,好好儿的又给个坏了名声的姑娘过寿可不出了事!”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就叫出了事了!我不过说她几句,满贾府的丫鬟婆子都说她,刻薄、小性儿又行动爱恼的!人人说她,只我说了就有不是!”湘云嚷道。
“你倒会自比丫鬟婆子!”史鼐夫人骂道,“你自个儿爱当丫鬟婆子,谁爱管你!你倒好,竟将那公府小姐生生比作了戏子!你真当你是什么正经儿的侯府小姐了?不过是个孤女,竟也想仗势欺人!汀云、汐云同沁云才是正经儿的侯府嫡女!如今你这尊口一开,她们哪里还说的了好亲事!”
史鼎夫人听了这话,一时也哭了,“你便是自个儿不要名声了,又何必连累你姐妹们!你不必嫁人,她们也要许人家的!”
湘云急了,“我自是不嫁人了!二哥哥不乐意姐妹们说亲!我同二哥哥自小一处处着,往后自也是要陪着二哥哥的!”
史鼎上前就给了湘云一巴掌,“好!好!好!你且记着三叔今日这话,你往后,不必往贾府去了!”
湘云哭道:“你们待我不好,老祖宗必要使人来接我的!”
史鼎不理,只说,“便是八抬大轿来接也是不让你去的!这贾府的规矩咱们算是明白了。只是咱们史家,绝不会再有女儿嫁到贾家去!”
湘云被直言戳破了心事,又听得史鼎说“史家绝不会再有女儿嫁到贾家去”,立马急了,寻思又觅活的折腾起来。
史鼐夫人冷眼瞧着,不过唤了两个健壮的婆子将她绑了,拖回屋子里头看管起来。
史湘云日日翘首,盼着贾母来接,却是一日日的失望而终。
又有史鼐夫人、史鼎夫人,原想着拘着湘云,与汀云、汐云、沁云姐妹三人一同,好好儿的学学规矩。
哪知汀云、汐云和沁云,自知因湘云之事,自个儿将来在亲事上必得吃些亏。近来史鼎又发话,叫她们将各种规矩从头再学一遍,以免史家再养出个湘云来。那些个规矩即多又繁琐,平日里头坐、卧、行、走都得拘谨着,这下真是恨毒了湘云!
听得要同她一起学规矩,汀云、汐云同沁云立时哭了起来,直喊害怕。
两位夫人到底心疼,也就随了她们。又另寻了两个善女红的嬷嬷,最是严历的,只将湘云拘在屋子里头,日日练习女红针凿。
湘云一时苦不堪言,偏又没有贾母来为其撑腰。只得咬牙硬撑了。
眼见着正月将过,贾母正想着寻些个喜庆事儿,好将那日之事就此揭过。
不想这日忽然有人来报,贾嫔娘娘差人送出一个灯谜儿,命大家一同去猜。若是有人猜着了,便也每人也作一个送进去。
众人来到贾母院中,只见一个小太监,拿了一盏四角平头白纱灯。
此种灯笼专为灯谜而制,有四面可书。若一面一句,则为绝句;一面两句,则为律诗。很是方便
众人看去,只见上头写着:
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
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
众人皆是立马儿就猜着了。只都不说,且先称赞起来。
一时众人各自猜了写在纸上。又另作一迷,恭楷写了,由太监送进宫里去。
因众人皆未书姓名,贾嫔一时也瞧不出哪个是宝玉所作。便都道好。又有颁赐之物,每人一个宫制诗筒,一柄茶筅。
贾母见元春这般有兴致,自己也乐得热闹。当下便命人预备下香茶细果以及各色玩物,又悬了彩灯,只在正当中留出六个空儿来。
又命各人将方才所作之谜写于宫灯上,贾嫔之谜也写了一灯,一一挂上,供众人品评。
正到了贾政前来问安的时候。
贾母见因贾政在这里,他们都不敢说笑了,便对贾政说:“今我这儿大设春灯雅谜,你既来了,我便说一个你猜。猜不着是要罚的!”
贾政陪笑道“自然要罚。若猜着了,也是要领赏的。”
贾母道:“这个自然。我也做不来那些诗啊词啊的,便只有一句。你且听好了。”说着便念道:
猴子身轻站树梢;打一果名。
贾政已知是荔枝。为逗贾母开心,又胡乱猜了好些个,方说是荔枝。
然后也念一个与贾母猜,念道:
身自端方,体自坚硬。
虽不能言,有言必应。
说毕,便悄悄的说与宝玉。宝玉再悄悄的告诉了贾母,贾母方说:“是砚台。”
贾政送上贺彩来。
贾母又说:“你瞧瞧六盏宫灯,都是他们做的,再猜一猜我听。”
贾政答应。起身走至屏前,只见左起头一个写道是:
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
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贾政道:“是炮竹。”贾母说:“正是。”贾政又看道:
冬盖荒原地,暑季自萎黄。
苦辣酸甜咸,宽溪浅水长。
自穿林而过,犹终年滴水。
月宫初捣成,粒粒皆辛苦。贾政道:“是药。”宝玉回道:“是。”又往下看是:
有洞不见虫,有巢不见峰。
有丝不见蚕,撑伞不见人。贾政道:“想来是藕。”贾环起身回道:“是。”再往下是:
万里峰峦归路迷,未判容彩借山鸡。
新春定有将雏乐,阿阁华池两处栖。贾政道:“是凤凰。”迎春笑道:“是。”又看是:
涂林应未发,春暮转相催。
燃灯疑夜火,辖珠胜早梅。贾政道:“这是谁的,竟是猜不到。”探春笑道:“是石榴。”贾政一想,“正是,倒是极传神的。”又看道是:
泼墨欲成山,胭脂染为梅。
白云同狼毫,和矾来相伴。
贾政道:“这是丹青。”惜春笑答道:“正是。”
贾政心想:娘娘所作爆竹,此乃一响而散之物。如今娘娘圣眷正隆,岂可有如此不祥之意!宝玉也糊涂,正月里头制灯谜,谜底竟是药,这莫不是暗喻今岁将有疾病之苦?只除开他姐弟二人,余下的倒皆是些好意头!莲藕通透,石榴多籽,丹青风雅。凤凰更是顶顶尊贵!莫非咱家又要出一个娘娘?
忽的想起不见贾兰之诗,因问道:“怎么不见兰哥儿?”
李纨忙起身回道:“他说方才老爷并没去叫他,,他不肯来。”
众人都笑说:“天生的牛心古怪!”
贾政见宝玉也只顾着笑话,便斥道:“宝玉你在笑哪个!枉你读了这么些年的书,竟笑话起你侄儿来!原先看你还好,近年是比不上环儿了。如今兰哥儿在温书,你倒在这儿做些个劳什子灯谜!还不去把《论语》抄了来,回头越发连兰哥儿都及不上了!”
贾母搂了宝玉哭道:“你正经儿把我们祖孙俩赶出去才好!今儿是我发话叫大家做的灯谜,又是我将宝玉留下同享天伦的,你且责怪哪个?”
贾政忙连连告罪,又被贾母好一通说道,这才赶了他出去。
至此,又是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