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学堂兄妹奔扬州论利弊兼美赴黄泉
一晃眼便到了年根上。
这大半年的,林赫玉除了休沐的日子,整日里泡在军机处同一群老大人磨嘴皮子。
这年的读卷大臣好些个都是军机处挑出来的,那日得了乾隆一句“居安不知思危”的评,又羞又愤。待见了始作俑者林赫玉,自是没什么好脸色。
林赫玉虽无甚大志,到底也不愿让大好河山叫人糟蹋了,凭着后世的记忆,也时不时提些个富国强兵的法子。那些老大人们哪里见过这些,若不是有旧友护着,怕是早已被解了职赶回家去了!
乾隆也无法,总不能明着偏袒。只好三不五时的召林赫玉见驾,以示恩宠。
偶有几次,宝铉往养心殿东暖阁去寻乾隆,正遇着两人在密谈。三位“同乡”相见,自然比旁人多了几分亲近,宝铉也时不时为二人讲些红楼之事。
说来也巧,当中有一日林赫玉回府,隐约听得了几个小丫头在说嘴。说什么宗学里头闹了好大事,方才见到茗烟气冲冲的撞了进去,这会子怕是要打将起来了!
林赫玉这些日子在军机处受了好些气,正憋闷的紧。听得了这几句,心思一转,便往贾政书房去了。
贾政素来喜欢读书人。自个儿年轻时屡试不中,后恩赏了官职,倒是抱怨起生不逢时、怀才不遇来。转头便见天儿的管教起贾珠的功课来。后贾珠早逝,再想管教宝玉,偏贾母心疼,给拦下了。
当初贾敏嫁了林如海,他便最是高兴。林家尚在京中时也多有走动。只可惜,几年前探花妹夫外放了。
眼下来了个外甥,书读得好,又知礼。
原先外甥得赐了个举人身份,他还不喜,想着原本外甥再读个几年,正经儿的去考乡试,何愁不中?何苦巴巴儿的要这么个举人身份?
谁承想,这外甥自个儿倒争气。会试得了第二十五位,已是好极;偏殿试又升了探花,真真是好样儿的!
在那日宴席上他便与林赫玉说了,若得了闲便往宗学去,也好指点指点宝玉。
只是林赫玉新官上任,难免忙碌了些,一直不得空。今日刚回府便见林赫玉寻了来,岂会推辞,二人便相携一路直奔了宗学来。
二人刚赶到,便听得一声“反了!奴才小子都敢如此,我只和你主子说!”
再一看,只见金荣气黄了脸,正要去抓打宝玉和秦钟。未及阻止,又见有一方砚瓦向着茗烟脑后飞了去!所幸并未打着。正落在贾菌桌上,将一个磁砚水壶打了个粉碎,溅了一书黑水。
再往后,便如同看大戏一般。
贾菌骂着抓起砚砖,被贾兰按下。
贾菌又两手抱起书匣子来,抡到了宝玉秦钟的桌案上。
贾菌又跳将出来,想要揪打那一个飞砚的。
金荣随手抓了一根毛竹大板在手,舞的那叫一个虎虎生威!
茗烟想躲,到底因地狭人多,不一会儿就吃了一记。
秦钟的头也撞在金荣的板上,打起一层油皮。
茗烟大怒,冲着外头直嚷,“你们还不来动手!”
墨雨立马掇起一根门闩便闷头冲了进去,乱打一气。
扫红与锄药见了,手中抓了根马鞭子,劈头盖脸的向金荣抽了过去。
贾瑞拦一回这个,劝一回那个。到底势单力薄,急的满头大汗!
又有一干顽童,有趁势帮着打太平拳助乐,有胆小藏在一边的,有直立在桌上拍着手儿乱笑的,也有喝着声儿叫打的。
听得贾政耳朵边儿嗡嗡响,头直发疼。忙喝道:“这是在做什么呢!”
里头正打得热闹。偶有那么一两个听得了,回头见是贾政,忙停了手。垂了首肃立在一旁。又悄悄儿的拉扯下平日里要好的。
过了好一阵儿,里头才停了下来。
许是那贾宝玉实在不得人心,又或是他与秦钟二人确实蠢笨,旁人都停了好些时候了,他还拉着金荣,定要他磕头赔不是。当真是将贾政气了个倒仰!赫玉回头看时,贾政脸儿都绿了,还透着些青紫。
赫玉忙道,“宝玉表弟,这是怎么了?这人可欺负你了?”
“他说......”宝玉刚想诉苦,便被秦钟、金荣等齐心拦住了。
那哪里是能叫贾政知道的话!
贾政问了几遍,也没人敢回话。
一时贾代儒也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连连告罪。又有林赫玉在一旁劝着,说到底还是孩童心性,偶尔闹些个别扭,也是有的,哪里会真生分了。
见中顽童在一旁直点头,当着林赫玉的面贾政也不好多加责罚,只罚了一人百张大字以作惩戒。
那日过后赫玉心里便舒畅多了。又寻了个乾隆召见的机会,将贾府学堂那事说了。乾隆再讲与宝铉听,三人很是乐了几日。
谁知入了冬,便有林如海的书信寄来。却说身体抱恙,特写书来唤赫玉与黛玉二人回去。又言玄玉尚小,恐路途遥远,便留在京城。
贾母见信中并无二玉亲事的言语,自不乐意放黛玉归家去。争奈父女之情,也不好拦劝,只得忙忙的打点起两人的行李。
赫玉急急递了牌子入宫,乾隆很是大方的给了长假。又带着黛玉去忠孝侯府看了玄玉。
兄妹二人这才辞别了众人,带领仆从,登舟往扬州去了。
林家兄妹走了几日,独两人时常惦记着。
一是宝玉。家里头来了个天仙儿似的妹妹,竟不同自己亲近!现下里回了扬州去,宝玉很是伤心了好一段时候。
另一个却是王夫人。她最实在,见林家兄妹回了扬州,便忙不迭的要将梨香院腾出来,好叫王姨妈母女住进去!
贾母见了,不过使人接了湘云来,安抚下宝玉。又拦下了王夫人并斥责了一通,便也将林家的事丢开了。
贾母正有别的事儿要照应。
贾母那重孙子媳妇儿中的第一得意人儿秦可卿病了。
原先还好,只不知怎么着经期有两个多月没来。满府皆道是有喜了,待叫大夫瞧了,又说并不是喜。人瞧着倒也还好,只犯懒些。
谁知那个秦钟,竟去寻了可卿道恼,将那日宗学里头的事儿一股脑儿的全说了。
那秦可卿素来也是个心气高的,听得那些话便好半天没喘过气儿来。往后眼瞧着便不大好。请了个名医唤作张友士的,也不过是说思虑太过,开了个方子吃着。
秦可卿能思虑些个什么事?
原这秦可卿身份自与旁人不同,不过托在秦邦业处养着罢了,其贵不可言,这才做了宁府的嫡长孙的媳妇儿。
入秋却有一事,正黄旗满洲都统弘升,因“诸处夤缘,肆行无耻”被革职锁拿。自那后,秦可卿便称病不起。
待秋末便押解来京,交与宗人府。当今圣上金口玉言“伊所谄事之人,朕若宣示于众,干连都多,而其人亦何以克当。故朕仍尽亲亲之道,不肯暴扬。”又言:“此后王公宗室等,当以弘升为戒,力除朋党之弊,念切国家,保全宗室之颜面。”
可卿听闻后,渐病重。荣宁二府也是多番奔走,方得了张友士一句“今年一冬是不相干的。总是过了春分,就可望全愈了。”
不想惊蛰那日,宗人府议奏,庄亲王允禄与理亲王弘晳、宁郡王弘晈、贝勒弘昌、都统弘升等人结党营弘,往来诡秘,请革爵圈禁。
帝震怒。
庄亲王从宽免革亲王,仍管内务府事。其亲王双俸、议政大臣、理藩院尚书俱革退。弘晳革去亲王,仍准于郑家庄居住,不许出城。弘升、弘昌、弘普、弘晈等,各有惩处。
贾母见可卿日益病重,不由暗自思量。
如今新帝即位已第三个年头,虽说新帝尚年轻,到底太上皇还健在。虽远在五台山,但太上皇积威尚在,远远儿的镇着,京中也掀不起大浪来。
如今荣国府的孙女们得了长公主的青眼。长公主与当今圣上最为亲厚,若贾家能借着长公主做靠山,投了新帝麾下,怕是往后四五十年都不用愁了!
再者,如今元春尚在宫中,业已二十了。若是等年满二十五放出,哪里能寻着好人家!这天底下最好的婆家不就在宫里?元春命格好,若有机会,定是位娘娘!不说妃位,便是贵妃也是使得的!若再有子嗣......
贾母想着,已是痴了。
再回头一想可卿,不免有些不耐烦起来。原是知道可卿称病的缘故,如今看来却又像是在拿娇了!
不由冷哼一声,就算“贵不可言”也过去好些年了。成日里想些个大不敬的事,那个理亲王也是“自以为旧日东宫之嫡子,居心甚不可问”。现又出了这档子事......再想想宁国府里头那些糟心事儿,贾母终是定了主意。
秦可卿这尊大佛,贾府可供不起了!
两日后,秦可卿病逝。
贾母自是带了荣府众人前往灵前痛苦不提。
那贾珍请钦天监阴阳司来择日,择准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三日后开丧送讣闻。这四十九日,单请一百单八众禅僧在大厅上拜大悲忏,超度前亡后化诸魂,以免亡者之罪。另设一坛于天香楼上,,是九十九位全真道士,打四十九日解冤洗业醮。然后停灵于会芳园中,灵前另外五十众高僧,五十众高道,对坛按七作好事。
又有王姨妈,从自家铺子里寻了副帮底厚八寸、纹若槟榔、味若檀麝的棺材来,糊了漆便入殓了。贾珍又花了一千二百两银子,给贾蓉捐了个从五品四等侍卫的闲职,全为了出殡好看。
贾母也命贾政去劝过几回,到底劝不住。
凤姐精明,借着原与秦可卿最为亲近的话语,只说哀思过度,早早儿的称了病。邢王二人贾母那头一会儿缮国公诰命亡故,一会儿西安郡王妃华诞,突又镇国公诰命生了长男的,又有王熙凤胞兄王仁连家眷回南、迎春染病请医服药等事,只说抽不开身。
只在发引这日,贾母才领了众人来,一同将棺木送往铁槛寺。
一路设祭之事,众人皆知,不再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