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自带的浴室里,看着丢落在地上被水渍浸湿的住院服,林修烦躁的揉了揉发。
他拒绝了护工的帮助,独自一人拄着拐进了浴室。过程虽然磕磕绊绊,但好歹洗完澡了。唯独这病号服上衣,他怎么也穿不上,气得他直接把上衣丢了。连头发都没擦,林修拄着拐走出了浴室。
那些混混下手不轻,腿虽然没有大碍,但却要依靠拐杖一段时间。
柳子辰推开房门,就看见仅穿着一条宽松的病号裤的少年,赤(河蟹)裸上身背对着他,一步步走向衣橱。
少年细碎的发丝上还挂着水珠,反射着日光,璀璨异常。部分水珠打落在少年的光滑白皙的后背,汇成溪聚成河,沿着脊椎慢慢下滑,下滑,直到被绷紧的裤沿挡住了视线。
柳子辰突然间有些口干舌燥,觉得那条裤子很碍眼,好想……
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想什么的柳子辰脑袋了咯噔一下,眼神幽暗。
午后的阳光懒懒的打进病房,沐浴在阳光中的少年神情慵懒,并没有发现此刻的病房已经多了一个人。
走到衣橱前,右手拄着拐的少年反射性的想要用左手打开衣柜。左手,仍旧安静的垂在身侧。
自嘲一笑,林修正要放下拐用右手开门时,身后突然伸出一双手,将林修打抱起。林修惊呼一声,猝不及防间,拐杖应声而落。
将少年放在床上,替少年披上毯子后,柳子辰折回去,捡起拐杖放好,而后走向浴室。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条毛巾。
柳子辰站在林修的身前细细的擦拭着他的发,这是他此生第一次为他人拭发,感觉还不错。
手上的动作不停,柳子辰问道:“为什么不让护工帮忙?”
少年不答。
柳子辰没有在追问下去,他想他是知道原因的。就像他中枪之时,亦不愿他人插手自己的私生活。
午后的时光静谧的流淌,阳光打在二人身上,温暖腻人。门外的徐晟合上病房门,悄声离开。他突然有些不认识房内的柳子辰了,那样安静的,散发着温暖气息的柳子辰。
以前,从来只在那人面前,子辰才会偶尔露出这样的神态来。可现在,在林修的面前,却是无时无刻不在收敛着自己的阴郁气息。不,不能说收敛,而应该说是,他身上的阴郁气全部消失了。
果然,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林修比他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顺眼多了。
走出病房后,柳子辰坐上车,去了西街堂口。车停在‘锦色’门口不久,就有工作人员殷勤的领着柳子辰去了三楼包厢。
坐在包厢里,很快就有三个姿色上乘的雏儿进了包厢。
按照柳子辰的要求,这三人都刚刚沐浴完,黑色的短发还挂着水珠,赤(河蟹)裸着上身,下身仅穿一条蓝白条纹住院裤。一进来,三人就背过身去站成一排。
同样的年纪,同样的身高,同样的穿着,同样的发型……
不对,不对……
打发走三人,柳子辰又坐上了回去的轿车。
翻开钱包,一个神情刚毅男子映入视野,轮廓间依稀有几分林修的样子。
“是因为你么……还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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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后,林修又搬到了二楼,也能自由的出入餐厅。弄得林修自己都有些糊涂了,这搬来搬去的到底是闹哪样啊?
从轿车上下来,林修踏进了初中的校门。
自从那次打架事件以后,他就不再被允许独自一人上学了,每天必须是司机接送。就连阿力也被派到了他所在的学校担任体育老师,直至他初中毕业。
初中生活同样的无聊,不止无聊,还很麻烦。
林修看着抽屉里五颜六色的信封,有一种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它们丢到垃圾桶里的欲(河蟹)望。但又怕伤了纯情小萝莉的心,只好忍着。
我是残疾没错吧?这年头怎么残疾也这么受欢迎了?
林修不知道,这年头,大多萝莉的身上都有一种光辉——母性的光辉。当然,这只是其一。其二嘛,林修是残疾不错,但架不住人家有钱而且长得帅啊。
回到柳宅,林修抽出书包里的情书随手丢在了书桌上。
敲门声响起,林修转身开门,是徐晟每天的例行检查。
“不错,恢复得很好。”
“这种例行检查还要进行多少次啊?”林修问道。
“今天是最后一次了。”说完就要走,却眼尖的撇到林修书桌上的信封,“这些是?”
“情书。”林修不在意道:“每天早晨去学校都会发现新的信封,索性全带回来了。”
徐晟的嘴角翘起:“既然小修不喜欢,那我就帮你处理了好不好?”
“随便你。”反正林修自己也是打算扔掉的。
晚上,柳子辰正在书房处理公务,徐晟推门而入,手里还拿着十几封五颜六色的信封。
柳子辰连头也没抬,继续埋头工作:“你什么时候能学会敲门?”
“我只是太担心小修了,你看这是什么?”徐晟道,走到柳子辰面前将一打信封递给他。
听到林修的名字,柳子辰抬头,就看见徐晟递给自己的彩色信封。
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是小修学校的女生写给林修的情书,要不要看看?”徐晟引诱道。
柳子辰皱眉:“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了偷窥小女孩*的变态了,如果只是这样,你就出去吧。”
“我只是担心小修,”徐晟撇撇嘴:“要知道小修的左手……”
柳子辰瞥了徐晟一眼,徐晟及时闭嘴。
见柳子辰没有要他离开的打算,徐晟又说:“我怕小修伤后心里脆弱,被居心不良的女生骗了去。”
柳子辰没有表态,徐晟再接再厉:“要不,我给你念念?”
柳子辰继续埋头处理文件。见对方默认,徐晟拆开一枚信封,声情并茂的念到:
“林修:
我以为,我的生活中,从来只有灰色,但你出现在我眼中的刹那。我发现,我的人生改变了,看到的,听到的,感觉到的,我的风景开始有了色彩。
林修,你,就是我生命中的亮光……”
柳子辰有些受不了,总觉得胸中有一把无名火在烧放下,于是他放下了手中文件的说道:“停!下一封!”
徐晟丢掉手中的信,又拆开一封。
“林修: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携琴上高楼,楼虚月华满。弹着相思曲,弦肠一时断。
我爱你,你呢?……”
“再换!”
“林修:
在最好的年华里,我遇见了你,从此心跳不受控制……”
“不用再念了,直接说,你到底想干什么?”柳子辰直接了当的问。
徐晟将手中的信封统统丢到垃圾桶,正了正神色:“如果林修的话,我不介意叫他嫂子。”
柳子辰的脸黑了:“你在开什么玩笑!小修才刚上初中!”
徐晟第一次没有顺着柳子辰:“我有没有开玩笑你自己清楚!不要开玩笑的是你才对吧,年龄,你会在乎?还是说你忘了那天你去‘锦色’到底干了些什么?或者说你还要想着那个条子想到什么时候?醒醒吧子辰,道不同不相为谋,就算他还活着又……”
“闭嘴!我说过,他·没·有·死!你到底还要我强调几遍!”柳子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上,红着眼睛吼道。
“他是警察!”徐晟也红了眼:“他的目标是把你抓到牢里!你到底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每天都死气沉沉的只知道躲在宅子里,你倒是走出去看看啊!你知道帮里都乱成什么样子了么?!如果不是阿力那一群兄弟们挺着,你的位子早教人抢了去!……”
打断徐晟的话,柳子辰开口:“所以你就要我把小修当做替身?你有没有替小修想过?他凭什么要把光阴浪费在我这么一个老头子身上?至于帮里的事,我自有打算,等那些老家伙的狐狸尾巴全漏出来的时候我会收拾掉他们的,一个不漏!”
听到这里,徐晟露出一抹轻蔑的笑:“替身又如何?子辰,你当初带林修回来不就是因为他是那个人的儿子么?现在你才拒绝让小修做替身,呵。子辰,你在乎,你早就开始在乎……”
“阿力!”柳子辰突然喊道。
门外的阿力闻言立刻推门而入,恭敬的问道:“老爷,何事吩咐?”
“把这个疯子给我丢到缅甸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把他接回来!”
“是!”
徐晟就这样被丢到缅甸去了。
在徐晟和阿力离开后,柳子辰才无力的瘫坐在座椅上。而林修此刻正在地下道场挥汗如雨,完全不知道柳徐二人因为他收到的情书而大吵一场。
所以说,无知是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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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林修到学校,以外的发现书桌里并没有新的情书出现,小小意外了以下。此后第二天,第三天,第n天,都没有情书出现。因为这所学校开始严抓严打早恋现象,部分同学因此苦不堪言,无奈转向地下作业。
唯独林修自己乐的逍遥自在,看着旁人好不嫉妒。
时光匆匆,很快就到了年末,学校快放假了。
一放学,林修就急匆匆的冲出了教室。与以往不同,林修坐上车后并没有回柳宅,而是直奔商场。
从巧克力专柜挑选了一盒guylian白巧克力,让工作人员包装好,林修拎着礼包回了柳宅。
晚饭后,林修没有入往常一样去地下室训练。在柳子辰回到书房后不久,林修敲响了书房的门。
“柳叔,我进来了。”说罢就直接推门而入。
柳子辰看了看时间:“怎么没去训……”话未说完,就戛然而止。
少年言笑晏晏,双手举着一盒guylian,笑道:“柳叔,生日快乐!”
五年级,林修初来乍到就闹了两个月的绝食,错过了柳子辰的生日。六年级,他被柳子辰打包送到了国外去进行野外培训,再次错过了柳子辰的生日。好不容易赶上一会,绝对不能错过。
柳子辰有些恍惚,他有多久不曾过过生日了呢?
那一年,也是生日这一天,他被人从孤儿院接到柳宅。随行的还有三名他在孤儿院时交到的好朋友。每个人都很开心,为即将到来的温饱生活。
柳子辰自己也以为,从此以后,他会拥有一个慈爱的父亲和一个温暖的家,可到了柳宅,才发现,所谓慈父和温暖的家,只不过是自己可笑的妄想罢了。
可笑而又荒唐的妄想。
他们四人回到柳宅以后,就被带到了主楼的客厅。然而,他们收到的不是热烈的欢迎,而是四把冰冷的刀,人手一把。
一楼的人很快散尽,有仆人走到门前将门锁住。他血缘上的父亲则站在二楼,冷冷的说:“你们四人,只能活一个,生或死,你们自己决断。”
生或死,你们自己决断——
柳子辰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另外三个小孩显然也没有遇见这样的事情,吵嚷着要离开。这时,枪响了。
柳子辰循声望去,满目鲜红铺天盖地的涌入眼中,其中一个他要好的玩伴,因为闹得最凶,被人当胸击中一枪,就那么死在他面前,死时还瞠着双目看着他——
死不瞑目
孩子们的吵闹声因此戛然而止。
柳子辰凶狠的抬头,望向开枪的罪魁祸首,他的父亲。
“不错的眼神,”柳父吹散枪口散发的烟气,说:“还是那句话——生或死,你们自己决断。我已经解决掉一个了。我不介意再解决一个,如果你们还没有认清现实的话。”
说罢,又举起□□,瞄准了刚才另一个吵闹的很凶的孩子。
砰——
“啊——”被瞄准的孩子在听到枪响后,吓得坐在了地上,失了禁,一股腥味在大厅蔓延。
柳父掩住口鼻,嫌弃道:“本来只是想吓一吓你,可既然你如此胆小,那就……”
随后打了一个手势,又是一声枪声响起,柳子辰转头,那个吓倒在地的男孩,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现在,就剩你们两个人,该怎么办呢?”
话音刚落,除了柳子辰外活着的最后一个男孩尖叫一声,举刀冲向柳子辰。
他想杀了我。柳子辰看着冲向他的儿时最好的玩伴之一,悲哀的想。年少的他就那么愣愣的站在大厅,任由男孩举刀朝他逼近。
不是不能躲,只是不想躲。少年的柳子辰心中仍旧保留着一颗赤子之心。
尖刀入体的瞬间,第三声枪声响起。
维持着握刀的姿势不变,少年抱住柳子辰,在他耳际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随后,身体再也控制不住的倒在了地上。
不同于前两个男孩,这一次的男孩,死去时,嘴角还带着笑。
腹部还插着一把尖刀,可柳子辰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有刺骨的冰凉,从刀口处蔓延,窜向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角落。
二楼,柳父收起枪,看着客厅里呆滞的柳子辰,开口:“懦弱!你要知道,这世界上,除了你自己,没有人可以相信。”随即转头对身旁一人说道:“林麒,我把他交给你了。”之后无一丝留念的离开了。
转身时,柳父看了一眼最后倒在血泊中嘴角含笑的少年,嘴角漾起一抹笑——至少,还给他留了点念想,还不至于崩溃。
柳父离开后,很快就有人将呆立在客厅的柳子辰带走。柳子辰已经被一系列事故惊得失了魂,呆滞的任由他们将他带走。
可是,当那些人踢了一脚那名含笑而去的少年时,柳子辰爆发了。他不顾腹部的刀伤疯了般的挣扎起来,赶过来的林麒一记手刀下来,而后抱起昏过去的少年去了医生那里。
腹部的伤口很浅,医生只是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并没有大碍。那个举刀的孩子,怕是知道自己是必死的吧。之所以动手,只是不想柳子辰内疚吧。
柳子辰醒后,就双手抱膝,沉默的坐在床上一言不发。初冬的天气渐冷,大宅内却温暖入春。不像在在孤儿院里时候,每当到了冬天,他们四个孩子都要紧紧抱在一起才能挨过每个冰冷的夜晚。
可那时,天冷心却暖;而如今,室内再暖也暖不了那深入骨髓的冰冷。
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呢?
那之后,林麒进来,将年少的柳子辰抱在怀里,一直不曾放手。那他来到柳宅最初的那几天,在他最绝望的时刻,他一直是在林奇的怀中度过每个冰冷的夜晚的。
在那样绝望而冰冷的时刻,谁能拒绝的了温暖呢?
所以,喜欢上林麒,喜欢上他的温度,很正常吧。
林麒曾说过:“你是知道的吧,最后那个小孩。所以,你并不是一个人。至少,你要替他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林修伸手在柳子辰面前挥了挥:“柳叔?”
guylian白巧克力,是第三个男孩最爱的食品。不同于其他孤儿,那个男孩子幼时也曾是富家公子,最爱的,便是guylian。
“柳叔?”林修再次喊道。
那个男孩用死告诉他,他有可以信任的伙伴,所以他爱上了guylian。
林麒,在他极度绝望的时候温暖了他,所以他喜欢上了林麒。
“柳叔?”
“小修,到我跟前来。”
“啊?奥。”林修放下巧克力,绕过书桌,来到了柳子辰面前,还未有所动作,便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收紧手臂,柳子辰将林修紧锁在怀中。
温暖的,让人眷恋的温度……
如果,一个人,既能够给你信任,又能够带给你温暖,那么为什么,还要拒绝的?
为什么还要拒绝呢?为什么,林修不能属于我呢?徐晟说,我早就开始在乎小修了。这样中肯的话,我为什么要反对呢?
“小修?”
“嗯?”
“你说过,不会离开的吧?”
“嗯。”
那就,不要离开了。
或许不爱,但却不想你离开。
这一天。柳子辰破天荒的没有要求林修去地下道场训练,林修还有些不适应这样和颜悦色的柳子辰。
等林修回房后,还有些晕乎。
另一头,柳子辰打开guylian的包装,取出一枚放入口中。
是,甜蜜而又温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