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朗立于城楼,处之泰然,将战场上的一切风云尽收眼底。
相反,朱超石便没那么镇定了,他带着惊恐的眼神,望着城下的敌军,咬牙切齿道:“这厮究竟从哪里学来的鬼把戏!这么玄乎!”
“这不是什么鬼把戏,而是上古迷阵,龟藏阵。”萧明朗淡淡看了朱超石一眼,转身向手持鼓槌的士兵严声吩咐道:“快鸣金让离木回来!”
鼓手收到指令,立即对着铜钲大力鼓了三下。
离木正准备继续进攻,忽闻身后钲声响起,急刹住脚步,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回了头。
此时,正驾着战车立于万军之中的檀道济发觉离木似有退战的迹象,同时挥动左右手的主令旗,并大喝一声:“都给本将军上!别让他跑了!”
左右翼军收到指令,形成左右夹攻之势,亮出刺刀,迅速朝离木逼近。
离木不敢恋战,回身朝城门奔去。
见离木返回,萧明朗立即朝驻守城门的士兵大喝一声,“快开城门!”
“不可!”朱超石挥手制止。
离木抢先抵达城门,撞门呼应,却无人回答,紧闭的铁门纹丝不动,只能眼看着万千士兵围堵而来。
萧明朗一把拽过朱超石的领巾,怒然道:“你在干什么?!快开城门!”
朱超石慌道:“萧公子,这门开不得啊!敌军已经逼近城下,一旦打开城门,整个通州都将失陷啊!这离木少侠不听指挥,擅自出城迎战,难道要让全城的老百姓赔命不成?!”
“哈哈哈!朱小儿,连城门都不敢开,竟怕成这般模样么?!”
城楼下传来檀道济一声响亮的嘲笑声,由远至近,缓缓飘来。
“连一个人都不保不住,你又怎能保住全城人的性命?!你不去救,我去!”萧明朗将朱超石往旁边一推,正要转身下楼,忽见一士兵出手阻拦道:“公子且慢!快看!”
离木眼看着敌军的刺刀离自己只剩半丈之遥,他索性横空起跳,踩着那士兵的脑袋飞跃上了城楼!
离木好歹也是桃园的子弟兵,岂能被活活围剿!
那左右夹攻的士兵扑了个空,离木则像一只羽毛般飞走了。
“那小子到底是什么人?!竟能轻而易举飞跃五十丈高的围墙?!”檀道济心里暗惊,不敢再小觑这位少年,同时也为错失攻城的机会而沮丧。
他不甘等待,即刻下令搬入云梯,大举攻破城门。
城楼上也忙得不可开交,或落石打断云梯,或射箭阻拦敌人。
“众将士听令!只可守不可攻!”
“是!”
萧明朗布置完毕,转身大步上前,一把将离木拽下了城楼,一边呵责道:“为何擅自出城迎战?!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颜儿交代?!”
离木从没见过萧明朗如此大发雷霆,愣了半响,心虚答道:“我只是想打探一下虚实,看看他那到底是个什么鬼阵”
萧明朗将离木拉至将军殿,愤然道:“你可军令如山?!你可知你差点坏了大计?!”
离木心虚地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因一时意气,急立军工,而犯下的错误。
萧明朗见离木低头默不作声,怒火逐渐平息,他快步走入将军殿主座上坐下,凛道:“离木,将你刚刚遇到的情况,一一说来。”
“是!那是一个外方正,内方圆的阵形,在东西南北面分别有一位旗手,阵形中心则有一个主旗手。士兵依照旗手的号令调整队形,防攻兼备。阵仗缜密,无丝毫间隙可入!”离木回忆刚刚打斗的情形,仔细地说道。
一旁的朱超石听得心中更加发慌,愤恨地咒骂道:“不过几年不曾交集,没想到檀道济竟然习出这么一门秘术!”
萧明朗打开桌上的棋盒,轻轻抓取一把棋子,摆放桌面,一边摆,一边解释道:“龟藏阵经当年曹操改良,已然精简许多,后有张辽沿袭,却有形无神,龟藏阵的威力早已不具当年。檀道济运用的龟藏阵表面复杂诡异,实则只是一副空壳而已。”
朱超石充满希望地上前问道:“萧公子有了对付他的办法?”
萧明朗微微颔首,“敌军已经出现脱水症状,正是我等出击之时。”他指着桌面上刚摆好的图形,缓缓道:“要破此阵并不难,同样分为四个方向进攻,首先东南北,各派一万将士,同时进攻。目标就是那三个旗手。没有了旗手的指令,阵形必乱。另派一队,潜伏于西面敌军腹背,待到日落西山之时,再趁势进攻!”
朱超石疑问道:“为何要等到日落?”
离木灵光一动,惊喜道:“是因为光线的缘故!日落西面,而我们又在他们的后背,因光的反射,他们的视线定然受阻,这样我们就能一挺而进!”
“原来如此!”朱超石大喜,向萧明朗请示道:“如此,就让我去打前锋吧!”
萧明朗起身制止道:“将军且慢!我刚刚所说的,还不足以击破阵形,以强攻强,只会两败俱伤。最好的办法则是,以虚衬实。”
“如何以虚衬实?”朱超石又问。
萧明朗信步走下殿堂,微笑道:“出击顺序与阵形不变,同样从东南北三面进攻,但只可佯攻,不可恋战,如此,耗他个两三回,待他体力不支,将士低迷之际,自可一举击破!”
朱超石听了两眼发光,激动地问道:“如此甚好!依萧公子意,我等该何时行动?”
萧明朗抬头看了看天空,见日照高空,正值正午,心中大喜,“烈日当空,此时正是我等的良机,朱将军,按照我刚刚的指示,立刻行动!不过,将军需谨记,若遇上檀道济落败,不可擒拿,更不可追杀,只管留西面那条生路。”
“放走檀道济?这是为何?”
萧明朗神秘一笑,“我自有安排。”
“遵命!”朱超石不再多问,拱手退下,提了佩剑风尘仆仆地走出了将军殿。
萧明朗遂转身向离木道:“夺下檀道济手中的主令牌,你可有把握?”
离木早已迫不及待,欣然答道:“那家伙,还算不上我的对手,公子放心吧!”
“好,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不过还是按刚才说的,留下西面那条生路。”萧明朗拍了拍离木的肩膀,郑重地嘱咐道。
“公子放心!”离木答应一声,转身轻跃了出去。
喧闹的将军殿瞬间沉静下来,转场城楼外。
萧明朗背手立于门外,遥望四方,屏息聆听。
第一声号角吹响了,城门开启,等待已久的士兵,像洪水猛兽一般冲了出去。
然而战不到四五个回合,他们便收旗息鼓重返回营。
半个时辰不到,在朱超石的带领下,又发起了第二次进攻,敌军尚未从上一场战斗中恢复阵形,又立即抵抗第二次进攻,他们的体力及反应能力明显下降,队形也不再密不可破。
但他们仍然见好就收,退兵回营,只待第三次真正地大举进攻。
此时,檀道济早已方寸大乱,眼睁睁地看着十五万大军被破如散沙。
随着第三声号角声吹响,通州城内,十万大军一齐大肆出击,由檀道济布置的龟藏阵就像一颗空心鸡蛋,轻而易举地被敲碎。
离木瞄准时机,从地上踢飞一支长枪,檀道济头上伫立着的刘字大旗,拦腰截断。
檀道济受力道所震,跌滚下战车。
不知谁在底下大喊:“将军叫人杀了!刘军倒了!快逃啊!”
众人听了,丢落兵器,跑地跑,降地降,太后征发的十五万大军就此落败!
檀道济抹了抹满脸的沙土,头晕眼花地站起身,茫然四顾,绝望地喊道:“败了彻底地败了!”
离木追上前,举剑,恐吓道:“残兵败将,休得逃跑!”
檀道济慌忙从地上拾起一把短刀,做最后的挣扎,“你,你究竟谁?!我不相信朱小儿有这么大本事,能破我的龟藏阵,他的背后定有高人相助,说,到底是谁?!”
离木低头窃笑一阵,却并不回答,仍然试图将他吓走,他近前几步,作势挥剑一扬,“看剑!”
“不好!”檀道济大叫一声,果然被吓得落荒而逃。
然而东南北三面早有人阻挡,檀道济只得朝无人的西路跑去。
他一路跌跌撞撞地逃跑着,身上的盔甲早已破败,头盔与配剑早已不知所踪,若是此时敌人出现,能抵抗的,只剩一身老骨头罢了。
可怜堂堂一位开国大将军,如今竟落得如此惨败之地。
幸而这一路却并无追兵。
檀道济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一条通往京都的交叉路口,犹豫不前。
在他的面前,有两条路,一条平坦寂静,渺无人烟。另一条,红尘滚滚,更有人迹。
檀道济泯然一笑,“故纵迷烟!”说着,捡了一条有车轮脚印的路走去。
果不其然,迷烟脚印不过是一道蒙人的迷障,路上仍然畅通无阻,不见追兵。
檀道济带着幸灾乐祸之心,最终仓皇逃出了通州,安然返回京都复命。
通州,将军殿内,萧明朗听闻最后三声鼓鸣,知道此战大获全胜,这才舒展眉头,回到座席上坐下斟茶自饮。
朱超石大胜而归,欣喜地萧明朗复命,“多亏萧公子妙计,那檀道济已被逼得落荒而逃,我们也虏获了十万兵马!只是”
“将军还有何疑虑?”萧明朗抬头问道。
朱超石小心翼翼问道:“在下自知不该多问,但公子为何独独放了檀道济?既然公子有意放走他,又为何偏让他往西路逃?”
萧明朗嘴角微微上扬,这才露出笑容,“檀将军既然摆了曹操的龟藏阵送与我,来而不往非礼也,华容道算是我给他的见面礼。将军也别只想着他逃走时的雀跃,不妨想一想,他向朝廷交差时的艰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