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褪下朦胧的外衣,明净而肃穆。晚风吹走了最后一地残落的花叶,带来一丝凉意。
城楼上劲旗飘扬,英姿飒爽,独具精神。
画颜驻足城楼良久,思绪逐渐清晰,她转身向士兵吩咐道:“即刻让上将军过来见我。”
“是!”士兵领命退下。
上官战枫正好在西城门巡查,很快赶了过来。
一阵厚重的盔甲碰撞声响起,上官战枫腰佩长剑,威风凛凛地走了过来,他向画颜拱手道“不知画小姐召见在下何事?”
“我要将军立即开启防御模式。派四路兵马,各一千人驻守于东南西北四方城楼,并随时待命。”画颜凝视城墙外,背手说道。
上官战枫疑惑地抬起头,“这是王爷的命令吗?”
画颜略微讶异地回身,俨然道:“我的命令亦是王爷的命令。”
看来上官战枫对画颜的身份与能力,仍然持有怀疑。
这时,澹台明月气喘吁吁地提着长摆爬上城楼,“画小姐,一切都按你的指示办妥了。你放心好了,我们的粮食库这下富得都可以流油了!”
画颜满意地点点头,忽又问道:“防御工事可在顺利进行?”
“这前几日我去看了看,已经完成了一半。这几日我忙着粮草一事还未去查点,不过上将军应该最清楚。”澹台明月擦着额头上的汗,转看着上官战枫。
上官战枫被澹台明月点了名,不好不作答,只得拱手道:“一切都顺利。再过一天,就可完工。”
“上将军你还没回答我上一个问题。你对我的指令不是逃避就是拖沓,让我不得不想,上将军是能力出了问题,还是对我有哪里不满之处?”画颜目光犀利地看着他问道。
澹台明月听了,惊了一跳,连忙捅着上官战枫的胳膊说:“画小姐代理沛城之事,王爷早就明确规定。你怎么回事?”
上官战枫略带愧色地低下头,有话想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上官战枫一直在兵营练兵,对朝廷和通州发生的事仍然不知,他对这几日画颜突然调兵,囤积粮库,挖掘工事的作为深感疑惑,可画颜不说其中的缘由,他也无权过问。
加之三王爷一直没有露面,全由画颜独自操作,他心中的疑虑便越来越大,行动上也开始懈怠。他对刘车儿忠心耿耿,除此主,他谁也不认。
画颜瞧破他的疑虑,但事关重要,也未免弄得全城人心惶惶,她并不向上官战枫做过多的解释,只提点道:“如今局势动荡,随时都有可能兵临城下,你作为一城之将领,非但不听戒言,不防患于未然,难道还等着带着全城的人都白白送死吗?”
上官战枫猛然惊醒,俯首愧疚道:“臣知罪!”
“惩戒暂且不论。上将军,我要你除了派兵驻守城楼,另安排前哨置于东西南北方,十里之外,一有风吹草动,即刻来报。剩余将士,随时待命。”画颜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走下城楼。
上官战枫紧随其后,恭敬答道:“臣即刻去办!”
画颜又向澹台明月说道:“派人严守粮库,切记,所有粮食不得存于一处,也分四个方位,靠近城门口,以便运输。”
“已按小姐吩咐置下。”澹台明月紧步画颜身后,连声答道。
一路上,沿路的百姓见了画颜,纷纷自觉让路。
他们对画颜的身份早已知晓,却又都闭口不言,他们无不对画颜当年的救命之恩感恩戴德,而又默默无声地保护着她。
画颜向沿路带着善意的百姓,点头致意,看着这一片片渴望希望的目光,她油感责任重大。
“防御工事要加紧,安全第一。日后若是真的发动战争,百姓们也有个逃难的去处。”画颜转身看了一眼身后安详而和谐的民巷,最后向澹台明月吩咐一声,回身走进了王府。
宜都王府内张灯结彩,一片绚丽的景象。
走廊,大厅内,但凡所见到的物体上全都张挂着红色的绸缎。
道路两旁的纸质路灯,全都换为丝绸红绵灯。
画颜不过外出了一上午,王府内竟立马换了新容貌。
看着那贴在墙上,门上红晃晃的大红字,她忽然明白了一切。
胜蓝心里有些气愤,是为小姐感到不公,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公。她伸出手将路过的管家一把阻拦,指着周围的红色物体,说“管家,这都是怎么回事?!”
管家正忙得晕头转向,忽瞧见画颜回来,立刻放下手中精致的点心盒,小心翼翼地俯身施礼道:“小姐回来了。这都是王爷吩咐小的置办的,说是”
胜蓝听了更为恼怒,“王爷说什么了?!”
管家支支吾吾道:“王爷说准备今晚与朱小姐成亲,让小的们好生置办,不可怠慢了朱小姐”
“这么快?!怎么没人通知画小姐?!”胜蓝揪着管家的衣领,生气地问道。
“胜蓝,不得无礼。”画颜面无表情,淡淡说了一句。
胜蓝不情愿地松手,背身怨道:“小姐,枉你对他那么好,他如今得了新欢,等不及拜堂成亲,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太无情了!”
“越来越没规矩,尊卑都不分了吗?他是王爷,怎倒向你来报备?今天是朱小姐与王爷大喜的日子,不可莽撞!”画颜忽然冷声制止。
“小姐?”胜蓝不可思议地看着画颜,眼中带泪。
从前的画颜从来不会说尊卑有别,也从来不会对她说半句重话,她变了。
胜蓝一时想不开,愤然离去。
画颜并没有追上去解释,转身向仍恭候一旁的管家柔声道:“管家辛苦,胜蓝不懂事,冲撞了您,我替她赔不是。你们忙得不可开交,我也没什么可帮得上的。”
管家连忙摆手道:“不不不,小姐千万别这么说,小的担待不起。也不用小姐帮忙,人手够用了不不不,小的哪敢吩咐小姐办事”
画颜再次将周围打量一遍,疑问道:“今日是王爷大喜之日,没有喜乐,也不见客人,是不是办得过于冷清了?”
管家摇头叹道:“小的也不知王爷是怎么想的,不让通知客人,也不让鼓乐,只叫一应吃穿住食给朱小姐用最上等的便是。可不是就稍显冷静了些”
“我知道了。你再去问问朱小姐那还缺什么,捻最好的送过去。”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等等”
“小姐还有何吩咐?”
画颜向四周看了看,问:“王爷现在何处?”
管家捧着点心盒,抽出一只手指着后花园那条路,“王爷在后花园,还吩咐了,谁也不许打扰。”
“我知道了。”画颜点头致意,转身朝那条路走了过去。
“真是厉害啊,宝座被人抢走了还能若无其事”管家目送画颜远去,心里暗自嘀咕着,忽然打了一个冷颤,又拍了拍脑袋,着急忙慌地办他的事去了。
是啊,在宜都王府下人们的心里,一直认为画颜才是未来的王妃,一时换了新主,他们倒有些不适应了。
画颜并不采理周围人的眼光,笔直朝后花园走去。
花亭空无一人。
画颜重新潜入花园内四处寻找,这才远远的看见刘车儿酣眠于花树下,身边的空酒壶被风吹地来回滚动。
画颜轻轻来至他的身旁,不忍打扰,缓缓静坐他的身旁。
“颜儿,你终于来了。”刘车儿闭着眼睛,忽然轻声说道。
画颜劝道:“王爷,起风了,该回去了。”
“是吗?我竟浑然不觉。”刘车儿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缓缓坐起身,抬头望着四周忽然笑了。
他指着满园所剩无几的杏花,笑道:“颜儿,这满园的杏花,是我亲自为你种的,你可喜欢?”
画颜心中一凛,默然地看着他。
刘车儿自顾着继续说道:“你说你爱杏花恬静,即使花落凋残,却尽显从容”
“王爷怎会知道?”
“我知道再多又如何?这杏花留不住你的心,我也留不住”刘车儿垂下头,凝视落花,沮丧地说着。
“是杏花不解君意,王爷不该再留恋。”画颜忍不住劝道。
刘车儿忽抬头,深望着画颜,“迟了,这根已经牢牢扎入土里,镶在我心里。”
画颜慌乱避开他的视线,却生出满心的愧疚。
他对她的好,她永远回报不了。
刘车儿低头苦笑了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拂落满身的落花,叹道:“我心伤悲,莫知我哀。我姑酌彼兕觥,唯以不永伤。”
“对不起”
画颜忽站起身,无缘无故地说了一句。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为你做的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刘车儿走近画颜的身边,忽握住她的手,激动地问:“如果,明朗不曾出现,如果当初不是明朗,而是我放弃一切闯入皇宫,带你离开,你会不会,做我的妻子?”
“我,不知道。”画颜后退几步,不忍相顾。
刘车儿无奈地笑了笑,“我注定是没有他那么幸运,我放不下这天下,也不能放下!我不能像他那样义无反顾地为你牺牲,所以我也得不到你的爱。”
“为我放弃天下,不值得,王爷志在四方,不应就此沦陷。”画颜心痛地劝道。
“正妃之位,本王会一直为你留着。”刘车儿似没听见画颜的话,僵硬地将腰间的红绸缎抛落,痴痴地往红光深处走去。
红巾被风一吹,忧然地飘走了。
“小姐!大事不好了!”澹台明月忽着急忙慌地从花园中窜了出来。
画颜背身拭去眼泪,转身问道:“发生何事?”
澹台明月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前线来报,说太后已经发兵了檀道济亲自领兵出征,十五万!”
“当真?!”画颜双眼发亮,紧盯着澹台明月问。
澹台明月连连点头,激动地说:“千真万确,他们昨夜就已经行动,目的就是通州!”
画颜微微一顿,忽然笑了出来。
她一直等待的时机终于到了,为了这一刻,她才没有跟随萧明朗去通州。
澹台明月着急道:“小姐,他们的人手比萧公子他们足足多了五万啊!小姐快想想办法吧!”
画颜的笑容逐渐消失,她朝着月亮升起的方向走了几步,凝视着远方,目光深沉。
“刘义符的大限已到,我也该去会一会她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