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之上,人群分为两派,一派衣着整齐干净,一派破烂污垢。两派推搡咒骂,僵持不下。地上更躺着几人昏迷不醒。但看这架势,污垢派气场更盛。
“都给本王住手!”刘车儿吼着嗓子朝着骚动地人群喊了一声。
“这呆子,怎么轻易就将身份亮出来了!”画颜懊恼地暗自嘀咕,忙走上前打掩护,“各位有话好好说。”
难民们将注意力转移到山上新来的几人,其中一人走了出来,像是这群人的头目。“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到这来管闲事?!”
刘车儿不顾画颜的阻拦,继续说:“你们有何诉愿,自可一一与本王报来,不要再打人滋事。”
头目一听来人的身份竟是一位尊贵的王爷,惊奇地上前走了几步,半信半疑地说:“你真是王爷?!”
刘车儿昂头挺胸,郑重地点点头。
头目见他一身华衣桂冠,颇有官人的气派,便信了他的话。他回头朝身后的难民们,使了个眼色,所有人缓缓朝他们围拢而来,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画颜面色一沉,坏了!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刘车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大意。
危险一步步靠近,他不自觉地将画颜紧紧护在身后,焦急地寻找突破口。“你们可知本王是来救你们的?!本王向你们承诺,定然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头目一步一步紧跟上前,龇牙咧嘴地笑着说:“朝廷的官老爷何时管过我们的死活!他们只会剥削!”头目转身向其他难民怂恿道:“把他们杀了,为我们死去的妻儿报仇!”
“对!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画颜暗自生疑,不为钱财?却只为取人性命,这些人似乎另有目的?
可是,那些难民,已经围了上来,情势愈来愈紧张,已没有时间再容她详细询问……
画颜急忙拉着仍想做解释的刘车儿快步突破人群,往山的另一方向跑去。难民们像疯狗一样,穷追不舍。
由于不熟悉山路,画颜与刘车儿很快被围到了死角,在他们的身后便是万丈深渊。
画颜俯首下望,见山崖之下怪石林列,石色如铁,奔腾的河流汹涌打上岩石,飞激四溅,人若是跌下,哪里还有命在?
刘车儿停住脚步,摆手制止道:“你们想要什么,本王都给你!你们这样做不值得!”
“废话少说!大家都别相信这些狗官的屁话!把他们赶下山崖!”头目继续向其他难民怂恿道。
春寒料峭,夕阳已落,磅礴的春雨也浇不尽这燎原的戮火。
画颜面如沉水,横箫当胸,准备与其拼死一战。
头目见画颜气势汹汹的架势,起先不敢直面与其打斗,而是暗地与身边的人商议对策。
画颜趁此机会,别过头,屏声敛气地对刘车儿说:“你还记得下山的路吗?待会我将他们往右边引开,你往左边撤,明白了吗?!”
刘车儿抓住画颜的手,紧张地说:“不,颜儿,他们只是饿极了,并不会害人性命。只要他们肯听本王一一说来,就一定能消除误会。”
“他们根本就不为钱财而来,显然是另有阴谋,王爷快走!”画颜着急地推了刘车儿一把。
这时,头目举手一挥,随他同来的难民大汉们,立刻自腰间,自衣下,自麻袋中,拔出了各式兵刃!
果然早有图谋!
头目阴森森,冷冷道:“此时此刻,你还想做困兽之斗么?”
画颜将眉一挑,淡淡一笑,“蝼蚁再多又有何惧!”
冷锐的语声,闪烁的寒光,使得头目心头一凛。他强装镇定,怒喝道:“围着他们,莫要放走了一个!”
画颜瞅准时机,将刘车儿往左侧小道上一推,握紧玉箫,倏然凌空三丈,身形盘空一停,势尽下落之际,脚尖一点足下兵刃,落而复起,竟在人头上空翩翔飞舞起来。
“好身法!美极了......”
就在画颜微然一愕之际,林荫深处嗖然跃出一个人影来。
画颜从包围圈中跃出,婷婷落定岩石之上,得知刘车儿已经走远,回头冷眼瞧去,只见一布衣少年,悠然坐在不远处的小山坡上,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难民’们并没有就此收手,他们脚步杂沓,人影晃动,交错游走,叠成牢固的铁壁,举刀齐齐朝画颜砍去。
画颜也不由略显紧张,她瞄准空隙,一个漂亮的回旋踢,将近身几人的兵器迅速踢落,跳出包围圈。
“好!柔中带刚,我喜欢......”
布衣少年不出声还好,他这一叫好却提醒了画颜的注意。画颜正被困阵中,手忙脚乱,如今才奋力脱出阵外,见布衣少年坐在山坡上,悠悠闲闲地叫起好来,不由一恼,身形猛然一顿,脚尖借兵刃打出的劲风,借力使劲,一阵划动,竟平直飞射,从包围阵的上空猛向布衣少年所坐岩石上扑去。
布衣少年大吃一惊,见来势甚急,不敢硬接,急忙飘身躲过,一边嘴里急叫道:“姑娘!你怎么连小生也打起来?”
画颜稳稳落于空地,冷笑道:“擒贼先擒王,你又何须再藏?这一切都是你事先预备好的吧?”
布衣少年身形一掠,如一只掠波飞燕一般,三丈余的路程,他竟一掠而过,飘然落在画颜身前道:“姑娘果然聪慧,你既然猜出了开头,何不再猜猜故事结局如何?”
画颜心中一凛,此人轻功竟如此高强,与她狂风揽叶之速,简直相差无几!
画颜不敢轻视,严肃地问道:“你是谁,究竟想干什么?”
布衣少年欠了欠身,晃着手中的折扇,温和地笑道:“失礼失礼,小生文致远,这厢有礼了。”
一听布衣少年自报姓名,画颜立刻警觉,“玉面公子?”她放缓语气道:“江湖盛传玉面公子仪表堂堂,文质彬彬,今日怎会与这些蛮人为伍?”
玉面公子潇洒笑道:“受人之托,办人之事,无需在乎形式,只求结果罢了。”
先有无影,后有玉面,而他们的目的,全都是为了阻扰刘车儿沛城之行,谁会这么做呢?对谁最有利呢?真相显然呼之欲出。只是此时他们人多势众,不好硬碰硬,还是先去寻王爷吧。画颜心想。正当她准备抽身之时,却见到刘车儿重新被人架了回来。
“颜儿!你快走!”刘车儿被两名‘难民’压制不得动弹。
“王爷!”画颜紧步一收,秀眉一皱,剑指玉面,“你的手下若是伤了我朋友的一根头发,我便拿你偿命!”
这一句话激起了玉面公子的醋意,引起他内心的嫉妒,不由剑眉一扬,俊美的脸上,闪过一抹杀机,嘿嘿笑道:“玉面公子的命还不那么不值钱!会去为别人的一根头发偿命!”
画颜道:“你以为我杀不了你吗?”
玉面公子讨笑道:“姑娘何必如此较真呢?小生怜香惜玉还来不及。王爷,小生是一定要带走的,姑娘要不和这位王爷站在一起,这些难民们万不敢找姑娘的麻烦……”
“废话少说,动手吧!”画颜踢起脚边掉落的长剑,握在手中,这一回她不再打算手下留情。
玉面公子歉然一笑,白皙的脸上隐显险恶,他优雅一收折扇,后退几步。
蓄势待发的‘难民们’收到信号,抄起手中的兵刃齐齐朝画颜砍去。
好么!这是你们逼我的!画颜后退几步,跳上岩石,借力回身,居高临下之势横扫五岳,霎时,火光与血水四溅,轰乱的山林,在一瞬间恢复宁静,静得甚至可以听到血液在地上流动的声音,一种令人魂飞魄散的声音。
画颜飘然落定,冷冷的看着这一片尸山,一片血海。她的衣袖,脸颊都已被血水染红。
我这是做了什么......
画颜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颓然退去,胸口传来一阵刺痛,疼得她几乎快要死去。她的寒毒又发作了!
玉面公子看了直拍手叫好。对于刚刚比武的结果他早有预料,只不过想多欣赏一下美人而已。
“颜儿!你怎么样?!”刘车儿奋力从两名恶徒手中挣脱朝画颜跑去,还未到跟前,人已跌落,一把锋刃的弯刀刺穿了刘车儿的右腿,鲜血直流。
“王爷!”画颜心中一颤,忍住伤痛,对着玉面上方,举刀半空,作势砍落,玉面裂嘴一笑,毫不闪避,用扇旁敲,轻而易举将剑击落。一把将她搂入怀中,魅笑道:“从此以后姑娘便从了我吧?”
玉面力气极大,画颜旧病发作,无力挣扎,眼看着他逐渐将脸贴近自己而无能为力。
“嗖嗖”两声,飞箭在玉面左右擦身而过,画颜只觉腰上一松,脚底踩空,正要跌倒之时,又落入了另一人的怀抱中。
画颜蓦然回顾,欣喜道:“明朗,你来了!”
萧明朗僵硬地抽回手,淡淡地点头。“你,没事吧?......”
画颜笑容初露,忽又皱起了眉头,他这是怎么了?似乎总在刻意回避她?
“我没事,先救王爷......”画颜虚弱地答道,两只眼睛仍然定定地看着他。
为了王爷,你竟连命也不要了么......萧明朗用眼光问道,忽觉一阵苍凉之感涌上心头。
两人目光相对,这一刹那间,他从画颜柔情似水的眼神中,又看到了不同的答案。心潮之中,立刻荡起一阵涟漪,亦不知是否该回避。
玉面公子倏然色变,俊美的脸上闪过一抹嫉恨之色,随自冷笑道:“原来是逍遥公子!”
萧明朗转身瞧出他手中的银扇,凛然道:“玉面公子,你既出手伤了王爷,就该知道朝廷不会放过你,还不束手就擒!”
玉面冷面一笑,“逍遥公子向来不参政事,如何与这位王爷有了关联?”
“这个你无需过问。”萧明朗避开画颜的眼光,上前一步,蓄势待发。
玉面公子戏谑一笑,“同样,就不劳逍遥公子指示小生如何办事了。今日在外耽搁太久,还是速战速决吧!”说完,他一沉腕子,“哗!”把手中银扇抖开,银丝扇面闪起一道耀眼银光,挟着劲风,猛袭萧明朗前胸!
萧明朗身形如烟,快速闪躲,顺势回掌一击,将玉面公子击退一米开外。
玉面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强作镇定,他知道不能与萧明朗比拼内力,只能以巧取胜。他转手将手中的折扇朝刘车儿射去,果然将萧明朗引来,说时迟那时快,玉面又迅速抽手朝萧明朗还击一掌,使出声东击西之计。
画颜黯然看着萧明朗的背影,心中涌起无限地惆怅,忽瞧见白玉公子的突袭,想提醒明朗已然太迟,生死一线之际,她纵身一跃,舍身扑至萧明朗。
画颜受到重掌一击,口吐鲜血,整个人顺势朝后崖飞了出去,霎眼之间,画颜的身形朝着崖底已自落下。
“颜儿!”萧明朗面色一变,转身抢步而出,双臂环抱,仍然抢救无功。
绚烂的晚霞,片刻间便洒满了西方的天畔,湖面上便也荡起千万片多彩的波浪,却又被一面孤帆片片撞碎。一只轻燕,冲天飞起,冲人了湖水深处,像是人们的青春一般,一去不再回头。
“颜儿!”萧明朗苍凉的呼声震动着整座山谷,逐渐淡淡地,轻轻地,融含在黄昏时的风声里。
画颜绝美一笑,轻轻地闭上眼睛。你听,风在呼啸,雨在飘摇,你听见花开在春雨里的声音了吗?那是我的心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