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打了第一个响指,春雨也都等不及地一片片落下,为这一刻来临它们早已等过了一个轮回。地上的生灵干了这一杯杯仙露,便焕然新生,纷纷挂上绿旗为它们的新一任国主喝彩,整个国度好不热闹欢欣。
画颜拿着书倚坐在窗边,心不在焉地翻动着书页,过了好一会儿,又似想起什么,快步走到书桌旁,拿起笔沉思了许久,也未曾写出一字。
“小姐,我用今年新出的蚕丝锦绣了一个锦袋,里面还是放的还是小姐经常带的杏花,小姐身上的那个已经戴了三四年了,穗带早就坏了,如今便换这个新的戴吧。”
馨巧与胜蓝陪坐在一旁做着小针线活,见小姐又要像昨晚那般独自沉闷,馨巧便故意拿着刚绣好的锦囊上前搭话。
“不用换,都戴习惯了,虽戴了好几年,却一点儿也没坏呢,你瞧。”
画颜说罢摸索着腰带间的挂饰,可唯独不见那锦袋,翻遍了所有口袋也都找不到。
馨巧与胜蓝也连忙四处帮忙找起来,她们知道这锦袋一向是小姐的贴身之物,特别重视,结果三人找遍了整个浴花涧也不得之。
“莫不是小姐昨晚落了外处?我就知道小姐那个锦袋已经戴了三四年了,穗带早该坏了。既然那个找不到了,那就先戴我这个吧!”
“真可惜......”画颜怅然若失地说道。
“小姐是嫌馨巧做的锦袋不好吗?”馨巧故作低落地嘟着嘴说道。
“当然不是,盼姑姑待我如娘亲一般无二,她为我做的东西我怎能不珍惜。”画颜怕馨巧会错意急忙解释。
“嘿嘿,那就戴着馨巧的吧。”馨巧连忙将手中锦袋上的穗带系在画颜的腰带上。要论馨巧最大的爱好,便是时时刻刻的照顾她家小姐了吧。
“嘿!好个机灵的丫头。”画颜轻轻地敲了敲馨巧的头,笑道。
“这样和我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才是我们之前认识的小姐。”胜蓝突然从后面冒出一句话来。
“是啊,小姐,别再因为宴会的事发愁了,区区一曲梅花笑,怎能难住小姐。”
“难的不是梅花笑。”
“那是什么?”胜蓝与馨巧同时问道。
“梅花笑自那晚在忘尘楼吹响之后,大街小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论箫艺,我画家乃是世代相传,既居于京城,少不了要拿我和大姐与之相较。张夫人此番举动,怕是另有目的,有消息称,她进来一直在为太子拉拢朝臣。父亲上任太守以来,又深得朝廷重用,倘若败之,则会被众朝臣取笑,连茶馆的艺伎都不如。若胜之......”
胜蓝这会子却接上了话头,“定让那些想看笑话的人扫了颜面,何况那晚是小姐......”
馨巧还未等胜蓝说完,立即说道,“就没有第一种说法,小姐,怎么可能输!”
“算了,多想无益,见机行事吧。胜蓝,准备一下,立刻随我去忘尘楼。”
自五天前从忘尘楼回来之后,许许多多的疑问不断涌现在画颜的脑海中,她再也忍不住解题的欲望,等不及牧娘的回信,此番她要亲自去寻个答案。
“可是小姐,夫人下令在夫人与大小姐出府期间不许小姐你出府的呀......”馨巧越说越觉得无力,她家小姐哪次听从过命令呀。
“是,小姐。”胜蓝二话不说,立刻去将出府需要的男装准备了来。
“娘亲与姐姐去探望二姨,少住也得在那四五天,父亲又常忙得不着家,馨巧,这番你的任务可轻松不小。”
“小姐......”
“辛苦了,回来一定给你带你爱吃的藕粉膏,拜拜。”
画颜与胜蓝麻利地换好装束,一溜烟的从后墙翻了出去。
虽已是春天,但遗留的寒气还未散尽,加之街头迎面吹来的风夹又带着细雨,让人不得不缩紧脖子,裹紧衣襟,撑着伞大步而奔。即便如此,龙蛇街上的人依旧不减丝毫。
胜蓝不惊不慌地走在侧旁替画颜撑着伞,街道上人形拥挤,画颜的身上却未曾湿过一处。
这时,前头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喧腾一片。一个衣衫褴褛之人,抱着锦布包袱,从前方那片拥挤的人群之中飞快地冲了出来,将还未察觉的行人撞得人仰马翻,连路边卖豆腐的摊子也都被推到,正正方方,白白嫩嫩的豆腐全都碎烂了一地,一时引来处处的叫骂声。只听后方传来一男子的一声大喊:“抓贼啊!抓贼!”
那小盗也是倒霉,偏偏被刚出来遛弯的画颜给遇上,想睁只眼闭只眼都不行,怎奈何他自个儿往枪口上撞。
眼看小盗就要迎面撞来,说时迟那时快,画颜不紧不慢地将身后的胜蓝往右一推,自己轻轻地往左边侧了一下身,正好让那小盗顺着衣角擦边而过,放过他吗?然而并没有这么容易,画颜早已不露声色地伸出右脚,将那盗贼拌倒个正着。
“小姐,你没事吧?”胜蓝跑到她家小姐身边,慌忙地问道。
画颜摇了摇头,表示无事。打开手里的折扇轻轻摇晃着,面无表情地着对地上的那黑脸盗贼说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兄弟,你这么做我可就瞧不上了。”
那贼盗虽吃了个跟头,怎知还不死心,从地上一把撑起就要逃跑,正当画颜抬脚去追时,那贼盗又摔倒了。只见人群后方飞快地跃出一人来,来到那贼盗的身旁将他一把拎了起来,又将贼盗手里的包袱还给了匆忙追上来的失主。
“包袱既已还你,这人便交由我处置。”
失主见包袱已然追回,且分文不少,骂了几声也就愤愤地离开了。
画颜老远就瞧着飞驰而来的这人的外形分外眼熟,一袭宽松长绿衫,身材修长而稳健,动作潇洒自如。一看正面,果然如自己料。
“且慢......就知道用酒杯砸人,没有别的招数了嘛......”
那人闻声回头,疑惑地瞧了瞧画颜,沉默了一会,便又换手抓住那小盗,走上前来。不错,他便是之前画颜在忘尘楼里遇到的那位绿衣男子。
“不知兄台要如何处置这人?”
画颜见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立马补充一句。又瞧他紧盯着自己,沉默许久,生怕被他认出,便不自然地左右转动着眼睛逃避着。
“莫非小兄弟也有主意?”
看他说话的神情坦然自若,平淡无奇,想来是没有认出。也是,那时自己蒙着面纱,即便当下换回女装,他也不会认得吧。画颜虽不想以真面目示之,心间却不经意游走着几丝失落。
“在下本不是多管闲事之人,且不拿自己刚刚也曾抓贼有功说事,单从旁观者角度一言。兄台不如言训一番即可,这小兄弟衣不遮体,早就冻得四处是伤,若直接交给官府,恐怕再无命见阳天。他虽有罪,念及有因,请兄台轻饶他吧。”
对方听闻扬起嘴角略微一笑。“我从那失主手下留下他,也是此意。”
“用这些银两买些衣物,盗取之事切不可再为之。”
小盗颤颤巍巍地领过绿衣男子的递给的钱袋,正要地往回走,画颜便又说道:“小黑,若无去处,便去慈善堂,那里的老板是我多年好友,报我小八爷的名,那人便会收下你。”
小盗似乎愣了一下,“我不叫小黑,我叫离木。”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兄弟就是忘尘楼主小八爷,想不到八爷竟如此仗义。”
“正是鄙人,不对,在今日之前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听你这话的意思,难不成你把我想成了恶贯满盈之人?”
“哈哈哈,倒也没这么坏。”
“......把我八爷想成什么人了......难道是我这模样模仿得过了?......”画颜趁他不注意偷偷翻了个白眼,摸着自己的八字胡,心里暗自琢磨着自己的形象。
画颜转念说道:“这小贼也是可怜之人,前几年战事连连,荒饥也跟着闹了几年,如今新朝刚建,一下子也填不了这大坑。他要想活命,也只能如此了吧,虽是不对,但情有可原。”
“君若不能安民,然民必反。”
画颜听闻微微一怔,再看那绿衣男子的反应,却显得漫不经心。
“小弟见兄台出手不凡,且行侠仗义,轻财好施。不知小弟能否得幸与兄台结识。”
绿衣男子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酒袋,轻轻拍了拍灰尘,听闻此话便笑道,“哈哈哈,恐让小兄弟失望了,在下明朗,乃一闲人子弟,别无所长,只爱美酒。”明朗将手里的酒袋摇了摇,便要往回走。
原来他唤作明朗。
画颜停了两步,随即跟上,“小弟自信忘尘楼的美酒必不会让朗兄失望,即是同道中人,不如同行,请。”
“好,我正要前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