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神医并未说话,只是默然地朝前走着,然而他脸上的神情早已被宓文卿看穿。宓文卿知道以玉面神医这样冷性子的人,是不习惯热闹煽情的场面的,他这样急忙走出来,只是不想当着大家的面感动得痛哭流涕的模样罢了,想起自己曾几何时也同他一样的处境,所以才能这般感同身受吧。
宓文卿跟着玉面神医的身后穿过一个小巷子,走进了一条小路,正要再往前走时,忽然漫天的桃花景象映入了她的眼帘,简直将她惊呆了。只见,“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景象,似乎成了现实。眼前的这条小路两旁以及远处高低的山群,全都开满了粉红色的桃花树,密密麻麻的连成一片,漫天的桃花随风飘洒着,波澜壮阔,美丽至极!
宓文卿惊奇极了,居然能在夏天见到这番美丽的景象,简直不可思议,她连忙追上前问道:
“神医大哥,这桃花怎么开在夏天啊?太稀奇了吧!”
“这里的桃花一年四季都会开放,许是因这里气候的原因。”玉面神医淡然地说道。
一路上欢欣不已的宓文卿好似蝴蝶采粉一般,这里嗅嗅,那里瞧瞧,忙的不亦乐乎。而玉面神医却走到一处小山坡上坐了下来,他将箩筐放至一边,独自望着远方出神。
“你在想什么,那么认真?”
宓文卿见玉面神医心事重重地坐在山坡上,默不作声,便来到他的身旁坐了下来,朝着他同样的方向望去,只见桃花依旧,另无芳迹可寻。
“那年她就是站在这样美的桃花树下......”玉面神医喃喃地说道。
“她是谁?”
“却等着一个没有心的男子。”
“或许他有他的苦衷。”
“是啊,他为了救治他病重的老母亲,耗尽他毕生所学,耗费他所有精力。他没能赶赴桃花树下之约,由着她日益香消玉损。他一夜白头,至此再也无心。”
玉面神医依旧望着远方,只是他的眼眸凛若冰霜。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若还有情,心亦可存,心之所向,情亦永恒。如此,见或不见,她永远都不会消失。”说到这里,宓文卿也望向远处,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宓文卿知道,玉面神医说的那个男子,就是他自己。他是如此的高傲冷漠,从来不肯向任何人提起他的往事。如今,在透过这样一层冰冷的保护膜之下,她毫不意外地发现,里面裹着的是一个柔情之人。此时,她也因他的悲伤感到而悲伤,在某些方面,他们的性子太像了。
“心之所向,情亦永恒......或许你是对的。”
玉面神医站起身,又沉默了一阵,忽然像想通了什么世纪难题似的,他的眼睛里亮光又活了。他俯身用手指敲了敲宓文卿的头,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鬼丫头,你知道的倒挺多。作为给你的奖励,我只好勉强收你为徒了。”
“这本医书,你要收好,未经我的允许,不得给任何人看。记住,将书全本背下来,不许漏一个字,过些日子,我可要考你的。”
玉面神医说完,从怀里拿出了一本书递给了宓文卿,便将箩筐背起,往前方走了去。
宓文卿接过书一瞧,只见那书面上写着“白丑医术”。
“难怪你一直不肯说出你的名字,白丑,想不到到最后是这本书还是将你的秘密暴露了。”宓文卿抬起头正想将玉面神医嘲弄一番,却见他已经走下了山坡,宓文卿急忙大喊道:
“你去哪,别丢下我,我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的!”
“我去后边的小山上采一些草药,山太高,你就坐在那等我,我一会就回来。”
玉面神医的身影早已不见,只留下他的声音回荡在山空。
宓文卿见玉面神医已经走远,便只好坐在山坡上等待着,又一阵风吹落了她身旁的桃树,数不尽的花瓣,随风飞舞着,她感到无比的惬意。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宓文卿躺在山坡上,静静地望着天空,望着漫天飞舞的桃花,如同她过往的点滴,飞散而去。
忽然,一阵马鸣嘶吼的声音从宓文卿的后方传来,那马蹄声越近越重,仿佛能将地面之物横空震起。宓文卿连忙起身一看,只见一红衣少年骑着马儿正往自己的方向直冲过来,还没等她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从马上坠落的少年狠狠地撞到在地,一个不稳,两人便一块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山坡之下长满了长长的荆棘,到处都是岩石。等到宓文卿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得幸被一堆树藤夹裹住,才免于一难,可是全身却还是酸痛不已。
她正挣扎地站起身,发现那少年已晕倒在血泊之中,他的头撞在岩石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口子,鲜血直流。宓文卿吓坏了,她手足无措,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她慌张地四处寻找,想找一些能够止血的东西,果然,在不远处被她找到一株杜鹃花叶,而杜鹃花叶正是止外伤流血的良药。她将杜鹃花叶撕碎,又从自己的衣裙上撕下一条布块,将草药包扎在他的伤口处。
她静坐着观察着这少年的伤势,直到他的伤口不再冒血,她这才松了口气。她将少年的身体扶正,自己则坐在一旁静静地等着他苏醒。
又过了许久,天色也渐渐暗淡了下来,那少年似乎醒了过来,他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挣扎着要坐起来。
“你终于醒了。”
宓文卿连忙将他缓慢扶起,又将他的伤口仔细瞧了瞧。
“你......莫不就是美丽的花仙子吗?我这是在梦里么?......”
那少年缓缓睁开眼睛,呆呆地望着宓文卿说道。
“小鬼头,别异想天开了!你没有在做梦,我也不是花仙子,而是那个被你活生生撞下山的凡人!我说你怎么回事,有四个蹄子就以为是在开车了?你的骑术还有待提高,可不能再这么鲁莽了知道吗?”
宓文卿像长辈一样对着那少年劈头盖脸一顿说,却将他听得蒙了好一阵,尽管在这大部分时间里他都被那双大大的眼睛和那张可爱的脸吸引得晕头转向,可总算迷迷糊糊明白了一些,他便立马挣扎着坐起来向宓文卿道歉。
“......将你撞倒是我的不是,我向你赔礼道歉了。我是无心的,还请你原谅。只是,那些贼寇没有跟过来吧?”
少年紧张地四处张望着,确定周围无人,这才放下心来。
“贼寇?难道还有强盗在追你?......不过这里连个鬼影都没有,更别说有人出没了。”
宓文卿嘴上虽然说着气话,手却依然帮他包扎着伤口。
“我这是怎么了?头疼欲裂。”那少年捧着头痛苦地说道。
“你从山坡上摔下来,撞到了这岩石上,头上破了个口子,幸好这山坡并不高,否则摔个粉身碎骨也不为过。你放心吧,我已经将你伤口处理好,不会流血了。”宓文卿说道。
“谢谢你救我,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待我回府,定当重谢!”
“我救你不为图报,不必了。”
“我叫刘车儿,家住荆州城,来日你若有需要我之处,就来找我,你在城里询问任何人,他们都会知道我的具体位置。只是,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刘车儿面带笑容地向宓文卿问道。
刘车儿对眼前这个可爱美丽的小姑娘一见如故,见她救了自己却丝毫不图回报,小小年纪,遇事如此冷静,便更觉得她特别了。
“名字什么都不重要,我就住在这山下,有空就来坐坐。”
宓文卿的脑袋突然灵光一闪,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抓住,仔细回想他刚才的话,才恍然大悟。
“你叫刘车儿?......难道你就是刘义隆!”宓文卿大呼道。
“正是在下,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刘车儿拱手说道。
现在是义熙十三年,属于东晋朝。如果他真是刘义隆,那么他现在已然是荆州刺史,再过几年他就会接任他父亲刘裕之位,成为宋朝的皇帝!宓文卿不敢相信自己救的眼前这个人竟然是未来的皇上。
只见他长得黑黑瘦瘦的,也就十几岁上下,却有一米七左右的身高。虽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吧,笑起来两只深邃的眼睛却如同星光般璀璨,耀眼。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亦如孩子般纯真,又带着一丝神秘的性感,使得宓文卿有那么一瞬间,晃了神,真不知摔下这山崖是福还是祸。但她随即又拼命地摇了摇头,自己的心里年龄已经都三十几岁了,怎么可以对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孩子有什么想法。
宓文卿伸出右手,做出握手的模样,“很高兴认识你。”
刘车儿见她莫名其妙地伸出一只手来,不知为何,想伸手吧,又畏畏缩缩的不敢,生怕会错了意。
见刘车儿一副窘迫的模样,可将宓文卿不觉好笑,她主动握了一下刘车儿的手,笑着说道:
“这叫握手言和,你我刚刚恩怨便一笔购销。”
“原来是这样......”刘车儿挠着头显得有些窘迫。
“对啊,怎么?你不愿意?”
宓文卿紧紧凑到刘车儿跟前,逼问道。
“不不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刘车儿连忙摆手,认真地说道。
刘车儿被宓文卿大大的眼睛盯得好不自在,见她又笑了起来,虽不明白为何,却也不自觉地傻笑着。
“以后你就是我刘车儿的朋友,到哪只管报上我的名字,没人敢欺负你。这个信物送给你,当是我的承诺......”他欲言又止地说道。
宓文卿原本只是玩笑一说,本想拒绝,却见刘车儿从怀里拿出了一支短箫,她只觉得那玉箫好是眼熟,好像曾经在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