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争史上,因为衣物出了问题而导致大败的战例,李孟羲能想到的只有拿破仑征讨莫斯科之战。
据闻,因为拿破仑军队的大衣用的是锡制纽扣,到了冬天,严寒之下,锡变成粉末了,拿破仑的士兵因无法把大衣扣起来而遭受着严酷的寒冷,最终造成大规模减员。
对于这个故事,李孟羲持有极大怀疑,他觉得这个传闻极不靠谱。
纽扣这种东西哪里有那么难做,锡制纽扣没了,不还可以用铁吗,作为一支军队,手里肯定有不少的铁,随便收集点铁料把铁给融化了铸成纽扣能有多难,就算没办法用铁做纽扣,扯两根树枝一样能把衣服扣起来,俄罗斯再是贫瘠,总不会连个树枝都找不到吧。
还有,拿破仑远征莫斯科带了多少兵力,不知,但料想,作为一支远征军队,后勤准备一定很充足,这样一支军队,不可能全军上下一根针线都没有,既然有针线,扣子没了,直接把衣服缝住不一样可以,哪里会因为没了扣子衣服合不上而活生生冻死。
都不必说拿破仑了,就算是原始人磨一个骨针穿两根头发一样能把兽皮缝的结结实实的,拿破仑手下的士兵不如原始人聪明?拿破仑的士兵没有头发?显然不可能。
综合种种,李孟羲觉得——传闻是假的。拿破仑怎么可能因为小小的一枚纽扣而导致失败,纽扣只可能是拿破仑远征俄罗斯过程中无数后勤问题中的一个小问题,是一系列严重后勤问题加一起才导致了拿破仑失败了,而绝不可能是区区一枚纽扣就压垮了拿破仑的强大军队。
弄明白了,拿破仑不是败给一个纽扣,而是败给俄罗斯恶劣的冬季气候,拿破仑是在极端寒冷的莫斯科冬季中,道路难行,缺乏足够的燃料以及兵器在冬季操作困难,火药因为寒冷变得潮湿,大量牲口被冻死后勤瘫痪等等困难相累加之下被生生拖垮了。
巨鹿军本部因比乡兵们多带了厚实衣物,在天气突然变温的变化下,巨鹿军少有受凉生病的人,而乡兵有冻昏在路者,更多有冻的瑟瑟发抖者。
在暴雨这一个场景下,暴雨一日之期,巨鹿军无甚损失,乡兵有少量减员,若时间再长,到暴雨两日之期,巨鹿军无损失,乡兵们开始有人冻的生病了,时间再长,长至数日十数日之期,暴雨连下多日,缺少衣物御寒的乡兵们在低温下被冻了多日,到时乡兵们普遍开始生病,再一传染,估计一场雨过去,乡兵们全军覆没了。
打仗靠的人,而人生存最低所需,温饱而已,最低需求是食物和御寒。以前李孟羲觉得,所有物资全都没有粮食重要,现在他观念改变了一点,除了粮食,御寒物资也极其重要,食物与衣物是后勤物资中最不可或缺的部分,然后才是其他。
正如那句话,饿带干粮,饱带衣裳,哪怕夏天出征,也得备好可以抵御寒冬的冬衣才是。这其中的考量是,其一,气候无常,六月飞雪虽千古罕见,但绝非不可能发生。
说起气候,尤其是汉末的气候,东汉末年正是小冰河期,正处于气候最反常的历史时期,于东汉末年,六月飞雪的可能性比其他历史时期都要大,所以军队常备冬衣就显得更必要了。
再者,考虑到战争的多变性,战争进程不受人为控制,很多时候,本来只打算打一个月仗,结果吭吭哧哧打了一年,这要是夏季出征,出征时只带了夏服,从夏天打到冬天,军队没有预备冬衣无法抵御冬寒,此时要么被迫撤退,要么紧急筹集衣物。如果撤退,前功尽弃,如果筹集,紧急之间筹集成千上万套冬衣,哪里筹集的到。
以前,李孟羲以为,军队一切运力应尽可能用来运载更多的粮食,在运力有限的情况下,把大到车辆小到士卒个人的负重全部都拿来携带粮食依然不够,现在多了御寒冬衣这件必需,若分个优先级,食物和衣物都重要,但归根结底,还是食物最最重要,同样的运力,用来携带粮食性价比绝对要比携带衣物要高,为此,衣物不该占据太多运力。
细数汉代御寒衣物,汉代能用来御寒的衣物不过丝麻皮毛这些,丝麻等布料御寒性能非常差,为达到御寒效果就得做的非常厚重,这样一来一件麻布冬衣能重十几斤重,极大的挤占了士卒负重空间。
而皮毛御寒能力尤胜棉花,皮毛堪称是御寒能力最强同时又最轻便对运力挤占最小性价比最高的御寒物,若使后勤结构更合理,在御寒衣物这样这一点,全军都该配备一套皮毛裘衣,可是,皮毛获取困难,价格昂贵,给成千上万人配备皮裘几乎不可能做到。
到这一点,又一个两难问题。
御寒衣物很重要,同时,因缺乏高效御寒材料,使得御寒衣服普遍过重,士兵单兵负重有限,过重的衣物会极大挤占运输粮食的运力,到这一步,似乎只能二取一了,要么多带粮食,要么浪费大几斤乃至更重的衣物挤占掉部分负重空间。
除此之外,似乎别无他法。
李孟羲这时清楚的意识到棉花有多重要,后世王朝拥有棉花,只在棉花这一点,有棉花使得御寒衣物轻便,使得衣物对运力挤占小,使得同样的运载总量能多运载更多粮食,后世军队的后勤能力因此要强上不少。
西域高昌国有棉花,大汉西北境域大概也有棉花种植,洛阳也可买到少量棉布,可依这些有限来源不足以大规模装备军队。
易得的布料御寒性差,且太重,皮毛太贵,棉花太少,这些能得到的材料全都不足使用,除非另外寻找材料,李孟羲想到了,羽绒。
羽绒这东西御寒能力比棉花还好,重量也比棉花更强,堪称是对后勤压力最小最优的御寒装备。
想起远在巨鹿,已经开始大规模搞家禽养殖了,等仗打完,回去,巨鹿估计有好几万鸡鸭幼苗了,若有鸡鸭百万之数,一只鸡鸭若年均收毛二两,一年羽绒产量就是二十五万斤,假设十斤羽可以做一件御寒服,等家禽规模达到全盛,一年就可以做一万件羽绒服。
而要达到家禽规模全盛,达到百万规模,得多久呢,李孟羲算了一下,得三四年。
生产力还是太低了,集合所有人力物力,一年不过产羽绒衣万件,而要产出这一万羽绒衣,得有百万家禽负责供应原料,这百万家禽背后,少说百万人口。
也就是说,羽绒服这东西的产量,轮着来,得一百年才能给所有百姓发上一套。
要么就是哪里算错了,要么产量就是这么低。
——
因为是雨天,天黑的特别早,不得不早早扎营。
大雨仍在下着,在此恶劣天气,扎营也是麻烦。
天还未黑时,已着斥候去四下打探合适的扎营点,天黑了,斥候还没回来。
许久后,斥候姗姗来迟前来复命,说方圆周遭找遍了,实在没有找到大可扎下上万人的高地。
足够大的地势高处找不到,小的高坡倒是有,可若分散扎营一旦被敌军袭击后果将不堪设想。
虽说这多日行军以来,敌军是一路退避,多日来连个敌军影子都没看见,但情报侦查手段如此不发达的情况下,万一斥候漏掉了一两小股敌人,等夜深人静,万一这一两股敌军正撞进大营来,到时,各部分散,力不能统,加之暴雨嘈杂人声掩没,队伍中又多有乡兵,若被敌军胡乱一冲,到时乡兵炸营,溃乱的乡兵再席卷本阵,兵败如山倒。
权衡之下,分散扎营风险太大,遂,全军于原地择地扎营。
雨天扎营,最重要的是要防避雨水,防避雨水的方法是,一是扎营高处,二是挖好排水沟,三是掩埋好帐篷的边角,四是床铺选用高架床铺。
因没办法去高处扎营,排水沟的意义就不大了,防雨压力全到了帐篷和高架床铺这边。
营地显得很凌乱,最先完成布置的是车阵,车阵在外围布置好之后,做好基本的防御,内里的各营士卒才开始从容忙碌。
到处都是走动的人影,在雨幕中,四处星散的火光越来越少,火把在雨水中轻易被浇灭了,幸好巨鹿军有后备手段,在辎重队把一架架火把架子在营地各处竖起之后,一根根火把插上架子,火把在遮雨挡板的遮挡下平静的燃烧着。得益于这些火把架子提供的光亮,营中各处勉强可以凑亮扎营不至于抹黑忙碌。
士卒们扎营的时候,李孟羲也正在巡营,巨鹿军如今富裕了,后勤的充足使得几乎每一个士卒都能有一支火把,可问题随之暴露的也更为严重。
以前后勤不够的时候,士卒们没配发多少火把,照明问题全靠火把架子,单兵火把的防雨的问题还没那么显眼,现在人手一支火把,火把防不了雨,一灭一大片,看起来很刺眼。
李孟羲当然知道有更好的能防风防雨的照明工具,灯笼就是。制作灯笼的成本倒也罢了,灯笼要么烧蜡,要么烧油,燃料成本太大,根本装备不起。
以如今现实条件,除了木头,没别的任何廉价照明材料了,而木头火把又不能防雨,经雨既灭,所以核心问题就到了,如何给火把避雨。
要想简单避雨,方法超级多,可以拿一个木桶把火把罩着,可以拿一块木板挡着,可以拿盖着,等等等等,但既然是在军中,就不得不考虑后勤后勤,后勤问题的核心在运力,也就是,防雨手段一定不能增加太多负重。
李孟羲想到最为轻便的防雨手段是,雨伞,雨伞防护面积又大,用途又广,取用还方便,实在是性价比极高的选项。
士卒们人手一件油纸伞,增加不了两斤重量,却多了强有力的防雨手段,有了雨伞,士卒再遇到暴雨,一手持伞,一手持火把,无惧任何雨雪。
巨鹿军如今算是一支经验丰富的军队了,士卒们早已熟悉了扎营事务,花了不长时间,士卒们普遍把营帐扎好了,李孟羲去检查营帐,又发现,因营帐是就地扎在路中,路中积水很多,帐篷几乎是泡在雨水中,这让李孟羲感觉很是无能为力。
但等李孟羲再往路两边看看,路两边地势更低,雨水更多,他心里平衡了。在这个刹那,李孟羲自悟到一条地理知识,道路之所以成为道路,大抵其是属于方圆附近最为平坦地势最好的地方,若其地处低洼,一到下雨就积水,大概很少有人愿意走,走的人少了,也就难以成为路了。
扎营之法又多了一条,雨天,若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扎营高地,直接扎在路中就是不错选择,道路正中,十有七八比路边稍高一些。
李孟羲由此还加深了对道路的认识,道路在初开辟之时,路面大抵是要高于周遭的,但随着时间日久,人走车压的,路越压越瓷实,路面越来越低,只要一旦路面低于左右路基,那么立刻,当有了雨水,雨水会汇聚到路面,会把大量泥土冲走,进而导致路面更低。这就成了恶循环,因为路面低,所以容易积水,因为容易积水,泥土容易被冲走,泥土被冲走造成路边更低,更容易积水,路面溃毁程度将越来越快,这就是路面的水土流失。
由此可知,对路面威胁最大的破坏因素,绝不是人走马踩,而是雨水冲刷,所以,修路最重要的是要把路面修的高于路基,且最好是石质路面为好。且,一旦发现路面有凹陷,当立刻修补使其高于路基,不然,道路将以不可控制的速度毁损坏的越来越快。
李孟羲掏出纸笔冒着雨提笔刷刷写了几笔,旁人见了,以为李孟羲又是想到了什么兵略妙计,却不知,李孟羲只是写了修路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