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学家刘洪的事细究起来很可笑,这正应了李孟羲对大汉朝廷的剖析,大汉朝廷缺的根本就不缺人才,缺人是结果,而不是根本原因。
烂怂一个大汉朝廷,就是给他人才他也用不好。
刘洪毫无疑问是个顶级厉害的数算人才,这人厉害到足以对大汉腐朽的官僚系统形成降维打击。
而今之大汉朝廷,说到处都是贪官污吏算是夸赞了,因为贪官污吏虽道德败坏,可能力至少是有的,精明也是有的,把假账做的滴水不漏的本事也是有的。可而今朝廷,尽是一群废物,废物到做好假账的本事都没有。
如此废物的官僚系统,在数算大家刘洪面前,一切脏污痕迹如同三岁小孩捏的泥巴一样拙稚可笑。
这么厉害的人到了朝廷,结果又怎样,结果就是这人被捉拿下狱了。
营救刘洪的计划开始。
首先,李孟羲取了商馆所有的钱然后着人秘密送给朝中百官。
钱财送到,并不求官员们站队或是襄助,只要官员们到时能保持沉默能不说反对意见就足够了。
而后,李孟羲与蔡邕细作谋划,商讨起行事种种。
李孟羲想用刘备的名头来站台,可跟蔡邕聊着聊着他发现不太行,朝廷不是菜市场,不是派个使者说是刘备使者,朝廷就接见了,得有凭证,得有信物。
这就麻烦了,来洛阳,未料到有这一遭,也根本没想跟朝廷有所牵连,再加之李孟羲对朝廷充满敌意,他觉得不带刘备印信还好,要是带了,反而会遭到那些刘备政敌的暗中使绊,再加上,李孟羲对官场事务不熟,未想到印信这一点,这就使得,他根本就没带什么印信。
回商馆,李孟羲颇有些苦恼的召集众人来一起商议,提到,可派快马赶回巨鹿,把印信取来。
座间的周仓欲言又止。
周仓起身说有事相商,他把李孟羲叫到了旁,取出一个锦囊交给李孟羲。
“这是何物?”李孟羲奇怪。
周仓道,“临行之前,玄德公将印玺交我,他嘱咐我等万要看护好军师,若遇难事,可拿印玺来解救。”
李孟羲诧异的看了周仓一眼,他心里想说,好你个浓眉大眼的周仓,竟有事瞒我。
锦囊打开,里边果然是印玺。
话说,巨鹿那地儿太奇怪了,巨鹿官府架构跟大汉朝廷的截然不同,刘备加封镇东将军后,官印一次也没用上,还是十成新的。
妥了,最大难题解决了,刘备官印在这儿,直接可凭官印直达朝廷。
李孟羲找来印泥把印染红,胡乱印了一通,印记清晰无比,只要写一些什么奏折公文之类的,再把印玺一盖,就成了。
刘备可是太信任李孟羲了,关乎身家性命的印玺直接当板砖一样拿给李孟羲,只为了护住李孟羲安全。
印玺可不是普通东西,印玺到了李孟羲手里,如果李孟羲想搞事,直接就能用印玺假借刘备之名造反,到时就把刘备坑死了。
印玺如此重要,刘备是多信任李孟羲,才直接把印玺送来了。
李孟羲都没意识到印玺有多重要,他觉得好玩,随便印了好几张纸,等李孟羲去找蔡邕,掌柜的谨慎替李孟羲善后,掌柜的把李孟羲印的所有印记全部投入火力一把火给烧了,以杜绝隐患。
李孟羲不会写奏折公文什么的,他就想到让蔡邕帮忙写。
等李孟羲拿着印玺到了蔡邕家,李孟羲把印玺拿出来时,蔡邕拿起印玺看了看,又看看年少无比的李孟羲,蔡邕一脸惊讶。
蔡邕都开始怀疑李孟羲会不会是刘备儿子,可不对啊,一个姓刘,一个姓李,应该是干儿子,蔡邕如此想到。
蔡邕完全误会了什么,看向李孟羲的眼神有些怪异了。
李孟羲找对人了,他请蔡邕写东西算是找对了,蔡邕正适合干这个。
在蔡邕写着的时候,李孟羲发现了一个问题,他喵的,好像不对啊。
纸张虽然好用,可孤零零的纸张显得也太单薄了吧。
李孟羲想到,纸张除了是记录文字的工具,他还是交流与社交工具来的。
李孟羲想到了卷轴,想到了信封,想到了各种各样的纸张工具,随之,李孟羲就想到了钱。
单卖纸张利润不够高的,那,把纸张做成精致信封,上边再印上漂亮图桉,再配上良好的密封工艺,这样一个信封,批量制造起来不难,一个信封,卖十文钱不贵吧?
还有,卷轴,这东西既可以做书画,也可以做地图,这东西形制跟圣旨类似,当正式的官方令旨也很好用。
李孟羲随之便想到,得开拓市场,得引导消费习惯。
纸张卖出去,人们很长时间之内,都只会在纸张上写字,而意识不到还可以在纸上画画。
纸张多出了用途,销量就会大增,这是一截利润增长。
李孟羲又想到了广告,得找个厉害的人来打广告,厉害的人,当然蔡邕啊。
蔡邕聚精会神的写字,李孟羲看着蔡邕,若有所思。
不一会儿,蔡邕写完了,吹干了墨迹拿给李孟羲看,李孟羲接过纸张后,还没看,先问了一句,“前辈除精通书法,可还通绘画技艺?”
蔡邕笑了,“书画音律略懂一二。”
李孟羲也笑了,蔡邕懂画画,那就好了,打广告的人有了,李孟羲趁机说到,“晚辈不通书画音律,还请日后前辈多多指教!”
李孟羲随口一提,蔡邕个老实人当真了,郑重的应下了。
李孟羲把蔡邕写的东西看了一遍,除去那些公式化的格式用语,蔡邕写的主要内容是,大讲刘洪其人忠实宽厚,绝不是枉法之人,恳请陛下饶恕其人之类的话。
李孟羲看的直皱眉头,这公文不行的啊。
以李孟羲对古代官府的了解,一个触动贪污桉件的忠良被抓进了牢狱之中,这时,要是有人在朝上搭救,只要露出个搭救的意思,那完了,人立马就要死到牢里,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此行虽是救人,可万不能直接道明是要救人,意图一流露出来,刘洪就死了。
李孟羲觉得公文得改,他觉得公文大意最好如下——
公文当中,最好是把刘备拉进来,刘备是如今能借助的最强助力了,可以借口说刘洪乃是刘备故交,其人虽贪赃枉法,乃因其家贫所致,其家有老母,重病不愈,故而贪墨钱财,乃为给老母治病。不管他贪墨多少,刘备刘玄德会十倍奉还朝廷。
然后,再说什么陛下圣明,陛下仁义,当能体谅一忠孝之人。
再不着痕迹的提出,巨鹿体量朝廷难处,欲以百万之财献与朝廷,以使朝廷能接济如刘洪之类的贫苦官员,使其不致作奸犯科。
然后,再提出有想把刘洪带到巨鹿去的意图。
再提到,巨鹿一年经营,粮草已足,兵马强盛,朝廷有召,必来应命。这是无声的震慑。
在李孟羲的设计中,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假言刘洪是刘备故交,乃是借刘备名头。又说刘洪的确贪污,是以退为尽。谁都知道刘洪是被冤枉的,可要是当朝去说刘洪不是被冤枉的,是清白的,那什么意思?他刘洪要是清白的,那岂不是他查的帐都是真的,岂不是真的有人贪没国财,冤枉他刘洪一个清白的人,岂不是上到三公下到典狱都脱不了干系?
事实归事实,可不能明说的,一说出来,就得面临所有官员的敌对。所以,干脆把贪污之事应下。
在这灵帝一朝,贪污算不得多大的事儿,灵帝自己都卖官了。
公文中说刘备欲以十倍钱财补足刘洪贪墨的钱财,目的就是为了找那么一个台阶。
然后,假言说刘洪乃是因给老母看病才不得已贪墨,这虽然是胡说,虽然连蔡邕都不知道刘洪老母还在不在,但无所谓,又没人去明查。
儒家以忠孝治国,大汉也以忠孝之国,给刘洪安这么一个故事,这就是道德绑架,绑架无论灵帝还是百官都不好痛下杀手。
然后,再吹捧一下灵帝的仁义,灵帝也就会顺水推舟了。
再说巨鹿进献百万钱以供朝廷招抚那些家贫官员,这叫政治献金,给钱是主要,理由只是随便找个给钱由头而已。百万钱虽不多,可也不少,钱给到了朝廷,说是招抚家贫官员,最终落到谁头上,还不是官员们说了算,所有官员都将成受益者,也就没理由反对。
特意明说了把刘洪带走,这是为了安抚官员们的担忧,这等于告诉官员们,把刘洪带去巨鹿,朝中的事,国库的事儿,一笔勾销,再跟刘洪无关了。
最后,说巨鹿粮草足实兵强马壮,明面上看,是刘备的拳拳报国之心,内里,却是再一次以武力重申巨鹿的份量,让朝中官员掂量掂量看看值不值得为刘洪一个小人物得罪了镇东将军。
在此恩威并施的策略下,交了刘洪,问题不大,上至灵帝下至百官既能得仁义名声,又能得钱财利益,要是弄死刘洪,百官得罪刘备,灵帝与百官得不了钱财了,还可能落一个不恤人心的坏名声。
进有小害,退有大利,两相权衡,灵帝与百官必然退却,刘洪将因此保得性命。
李孟羲是完全出于成事考虑的,蔡邕是个老实人,他很不理解李孟羲的做法,蔡邕言辞激烈的跟李孟羲争辨说那刘洪绝未犯法,是诬陷。
李孟羲不为所动,坚持如此,救人还得靠李孟羲,蔡邕不得不同意了。
对蔡邕或者刘洪这些读书人来讲,视名节高于一次,可活着更重要啊。
一切准备妥当,钱财散出去了,官员们也上下打点过了,公文也准备好了,翌日,使者以中山亭侯镇东将军刘备刘玄德名义上朝晋见。
朝堂之上,一切如预期所料。
官员们私下收了钱,又恰不日前他们拿到了纸张发卖的生意赚了不少,双方利益已深,又是一个无关痛痒的小人物,官员们虽不至于在旁说好话,可也不至于出言攻讦。
一切顺利,牢中的刘洪当场被灵帝下令释放了。
连一天都没隔,李孟羲见到了蓬头垢面意志消沉的刘洪。
——
蔡邕家里,蔡邕与刘洪相见,两人一阵感慨,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刘洪知道自己乃是被镇东将军刘备刘玄德搭救,刘洪很不解,他与刘备并无交情。
李孟羲笑着道,“朝廷不容人,自有容人处,我巨鹿正需先生这般高才呢。”
话谈着谈着,难免就谈到了珠算之术。
——
“我给你说个数,你算一算如何?”李孟羲对刘洪说到。
刘洪哗啦一声把算盘归位。
“一村有八千六百五十七人,有一百二十三万六千四百村,共有多少人。”
李孟羲出的这个题目很简单,难度全在计算量上。
李孟羲拿着笔开始算,刘洪噼里啪啦的拨算珠,李孟羲还没把竖式列好,刘洪已经算完了。
“额,等我算一下。”李孟羲吭吭哧哧的列好了式子,乘一下进一下加一下的,好一会儿才算完,算完之后,跟刘洪的结果对了一下,结果一样。
李孟羲笑着挠了挠头,“你怎么算的,那么快。”
李孟羲知道珠算术厉害,便求刘洪教他。
刘洪受了李孟羲救命之恩,自然不会藏私。
然后的情景就是,刘洪噼哩叭啦的拨着算盘讲解珠算之法,李孟羲凑边上跟刘洪跪坐在一起,凑头看着。
蔡邕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满眼的笑意。
李孟羲又被蔡邕高看了,在蔡邕眼里,李孟羲好学极了,完全一个又聪明又好学的良才美玉,蔡邕越看越喜欢。
反正,让蔡邕凑到刘洪跟前竖耳倾听虚心求教,蔡邕自认为做不到。
李孟羲没有蔡邕的身份负担,心理负担,这有年龄关系,李孟羲尚年少,行事百无禁忌,这更根性格有关系,哪怕有朝一日等李孟羲翩翩而立,遇到感兴趣的东西,不管对方是寻常百姓还是贩夫走卒,他依然也会过去讨教,而不会有丝毫身份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