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军开始早饭,昨天抓到的俘虏们,也开始早饭。
俘虏们依然是排队挨个盛粥,粥依然按人头分,不管男女老少,不管大人小孩儿,一人两大勺粥,粥很稠,且不烫,冷热刚好。
黄巾俘虏在义军中吃上第二顿饱饭了。
如果李孟羲的那个猜测是正确,一顿饱饭,能让面黄肌瘦黄巾俘虏的抗拒心理降低百分之十,两顿饱饭,就能让其抵抗心理,降低百分之二十,则今早一顿饭,能让更多的俘虏归心。
给俘虏们的粥是什么粥,这其中还有可深究的地方。
军中口粮多种多样,有麦,有黍子,有高粱,有豆子,还要少量的各类面和麸子。
匠营的匠人们最早做好板车时,赏五十斤粮,问他们要什么粮食,匠人们都说要黍子,也就是小米。
小米煮粥最好喝了,属于现在军中最高档的粮食。
既然想招抚俘虏,要招抚就要让俘虏归心,想要让俘虏归心,让俘虏吃几顿饱饭,就能起到作用。那么,给俘虏们吃观音土和给俘虏们吃粥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给俘虏们吃麦粥和给俘虏们吃小米粥,效果也是略有差别的。
其实,如果有肉,肉足够,直接告诉黄巾俘虏,只要跟义军干,有肉吃,那么不用麻烦了,一顿吃肉吃个饱,直接就可把黄巾流民招为己用。
吸纳流民为义军所用,是核心战略,因此。吸纳流民的效率越快越好,为增加流民融入军中的速度,一开始先给俘虏吃最好的小米粥也是可以承担的。
大不了,之后再换成麸子也行。所谓朝三暮四是也。
黄巾流民在未被俘虏还在黄巾中之时,不一定能每天吃的上甜香的小米粥,来义军连连吃上小米粥,这么一比较,差距很明显,因此,就能有强有力的招抚之效。
昨日,有一老妇人,带着小孙儿,领了两大碗粥,小孙儿的粥吃不完,老妇人舍不得吃,把粥倒进竹筒里,备做口粮。
然后今日又是满两碗粥,昨天小孙儿饿,还倒能吃得多,今早小孙子吃的少,粥剩的更多,破竹筒实在是装不下了。
迫不得已,老妇人又舍不得吃又不得把粥给喝完。
别人不管如何,这个老妇人是一点不打算走了,能吃饱,在哪不成。
义军之中开开心心的吃着饭,往南,义军扎营处有二十多里外,一个脸上刀疤的青壮疲惫不堪的走在路上。
昨夜有俘虏夜逃,义军清查半夜也没弄明白到底跑了谁,跑的就是这个刀疤脸。
往南,是南和县城。
和刘备军一战,黄巾被击溃,溃散的黄巾四散而逃之后,大多逃回了南和县城。
溃兵们想法大多是一样的,都知道回县城有活路。
要是没有县城作为根据地,以黄巾每战必被击溃的疲弱战力,毫无疑问黄巾一溃之后,就再没有卷土重来之可能。
由此可见,根据地作用有多大,大到能让黄巾一次次溃散,然后黄巾都摸回县城去,一次次再聚集起战力。
由此便又可知,灭黄巾,先夺其根据地,只要把黄巾占据的县城给拿下,那么,黄巾就失去了溃散之后再大股聚集到一起的可能。
当黄巾失去根据,离灭亡就不远。
夺黄巾根基之地,是打蛇打七寸的方法,事半功倍。与之相比,与黄巾野战也好,各种战阵厮杀也好,都属于中规中矩的方法。
夺黄巾根基之地,只需一战,就能把黄巾逼入绝境;只阵战厮杀,则要面对黄巾数次甚至十数次几十次溃后的屡屡卷土重来。
刀疤脸青壮从刘备军俘虏营趁夜逃出了,走了一夜,走的疲惫不堪。
正走着,前边沟里忽然走跳出几人拦路。
沟中跳出之人,为首的是一头缠黄巾身上披着一领皮甲,手中拿着刀拎着盾的头目。
黄巾头目见有人来,本想逼住喝问一番,一看清来人面目,黄巾头目脸上先是露出意外,然后是激动,“老四!你活着呢!”
被唤做老四的刀疤脸紧张的神情也缓和了,他朝黄巾头目笑了笑,“大哥,咱爹呢?”
“城里呢,走,回去见咱爹。”黄巾头目拉着自己四弟就走。
走了半天,这天中午的时候,刀疤脸回了南和城。
此时的南和城,满城的黄巾兵勇和流民。
黄巾的组织能力和管理能力,没法和刘备义军比,一城黄巾,人乱七八糟,井边路中都是人。
刀疤脸一家,兄弟几个都有勇力,个个都是头目,因而能在城里占到个小屋。
回屋,刀疤脸见到老父时,老父躺在稿席上浑身冒汗如雨,直喊热。
冷热病,就是这样,一会冷一会热,找多少地方看过,治不好。
刀疤脸一句话不说,看了老父一眼,俯身背起老父就走。
“四儿,你将咱爹背哪去?”大哥愣了下,连忙问。
“我知道哪有人能看咱爹的病,我背咱爹看看去。”刀疤脸撂下一句话,背着老父,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大哥将信将疑,只好匆匆跟着走。
出城,没人拦。
往北走。
走了里把地,大哥忍不住一把拦住四弟,直勾勾的盯着他,“四儿,你背咱爹到底哪去?”
刀疤脸面无表情,“官军那儿去。”
大哥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你说啥?!官军?!”大哥怒目而视。
然后,想起来还有手下的兵跟着,大哥赶紧推着兄弟往边上走了走,走远,大哥直视着刀疤脸,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老四,你方才说啥?”
“官军那儿,”刀疤脸依然面无表情,如同木头,“官军那儿有人能治咱爹的病,我昨个看见了。”
“你让咱爹往官军那儿送?!”大哥一脸怒意,气的涨红了脸。
啪!
大哥抬手一巴掌抽在四弟脸上,“你犯哪门子浑!”
被大哥抽了一巴掌,刀疤脸依然面无表情的重复,“官军那儿能治,我见了。”
大哥更怒,抬起手就要再给一巴掌。
刀疤脸抬手挡住。
大哥不允许老四犯浑把爹往官军那送,这不跟送死一样。大哥要刀疤脸把爹放下,刀疤脸不肯,转头继续走。
大哥上去要把爹抢下来,刀疤脸死抓着不肯放,两下撕打起来,刀疤脸力气大身手也好,把大哥拦腰抱住,一个倒栽葱给扔到沟里去了。
而后,刀疤脸背着爹继续北走。
大哥从沟里爬上来,又怒又气,气的刀都拔出来了,但又不能真的砍,气呼呼的把刀又别回去。
自家四弟脾气又倔又硬,打又打不过他,拿刀又舍不得砍他,只能看把他劝回来。
大哥小跑着跟上去费尽唾沫的讲道理,说碰上官军就是个死,你想死不拦住,別带爹去送死。
刀疤脸油盐不进,埋头只管赶路。
听得烦了,刀疤脸吼了一句,“碰上官军也不会死!”
大哥回怼一句,“你着不会死?”
“我就是着!”刀疤脸理直气壮。
理直气壮的莫名其妙。
让刀疤脸说,为什么觉得不会死,刀疤脸肯定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可他就是觉得,死不了。
刀疤脸之所以有这种感觉,可能,是昨夜在官军那儿当俘虏,不仅没有被砍头,也没有看见别的谁被砍头,也没被欺负,还没见别的谁被欺负,还可能是因为吃了一大碗稠小米粥,还被官军挨个看了病。
官军还给药,一点钱不收就给药。
刀疤脸虽说只喝了两碗难喝的甘草汤,没拿到药,可他亲眼看见别个拿药多的,药有一小包那么多。
可能,就因为这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