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那人像是懂了什么,猛地一掌就拍向翩跹的背,大声喝道:“吐出来!快吐出来!你快吐出来啊!”
那人声音到了最后像是有些变调,翩跹被他一掌拍的,感觉喉咙里面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可是却还是死死的堵在心尖。翩跹很难受,她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可是她却还是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去做,只是放任她在那里堵着。
“你快吐出来啊……翩跹!洛翩跹!你快吐出来啊……”那人苍老的声音当中像是藏着许多翩跹不知道的伤悲,那人向来炯炯有神的眼神此时眼里倒映着全是满脸痛苦的翩跹。
那张相似的脸,似是勾起了他藏在心里最深处的那个名字,一次,两次……难道这会是第三次吗……忽然,他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句:“不!芊芊!不要死!不要死!”
像是被那人那痛苦的叫喊声给震醒,还是被他一直拍着的背起来作用,翩跹喉咙一甜,一口鲜血直直喷了出来。在若蝶和那人的身上留下了斑斑血迹。
这卡在心里的郁结已经喷了出来,这翩跹的眼神慢慢的清明了起来。那人一把抱起还没完全醒过来的翩跹,就往若蝶的床上走去,若蝶连忙在前开路,将那被子整理好,又把那热龙给烧上,一时间房里已经是忙成一片了。
那人拿起翩跹的右手,闭上眼全神贯注的翩跹诊起脉来。不知是什么原因,这手上的温度还是凉的吓人,但却已经是比先前好了许多。
而一旁的若蝶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做在一边,眼里晦暗不明的审视着梓令老人那已经开始显出老态的背影,和翩跹那裸露在外的右手。若蝶从来不知道,原来翩跹也是有这个毛病的,受不了太大打击的。这样的毛病其实若蝶以前见到过一次,但没想到这翩跹也是有这样的毛病。可据说是这毛病好像都是一家一家有的啊……
早在几年前,若蝶用一只清荷舞大败了这北燕的一位郡主,而那位郡主当场就出现了这般的症状,还是那时候北燕的国师也就是郡主的亲生叔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救了回来的。
“师、师傅……”翩跹的眼睛好不容易找回当初的清明,翩跹这才认出这眼前这一直忙进忙出的老人正是自己的师傅梓令老人,挣扎着想要起身。这梓令老人连忙一把把翩跹按了回去。
翩跹虽是已经醒来,但那嗓子说出的话却是又小又沙哑,这虽然是没什么大碍,但多少也是伤了一点身子。
这梓令老人像是对待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细心的替翩跹掖好被子,带着老茧的手指满是慈爱的将翩跹那黏在脸上的头发轻轻拨到耳后。
翩跹一时间倒是没有反应过来,她有种做了一个梦醒来整个世界都不一样的感觉,况且……好像自翩跹十二岁之后,梓令老人再也没有用这般慈爱的态度对待过自己了。
翩跹的眼睛里面满是疑问,这让她的脸上也显出几许少见的稚气,和记忆深处那个人的脸重合,梓令老人嘴角缓缓上扬。
翩跹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怎么觉得,师傅像是透过自己在看另一个人的感觉呢?翩跹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傅……刚才,我是不是怎么了……我好像,好像是……”
“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想,天塌下来有师傅在呢!”梓令老人带着些安慰的意思拍了拍翩跹的头,说道。
但翩跹从来都不是那么听自己师傅的话,她只是乖巧的闭上眼,但脑海里却还在努力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忽然,翩跹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睁开眼。眼里尽是的神色是梓令从未见过的,痛苦的扭曲的眼神,只见翩跹用着她已经有些伤到的嗓子,尖声喊道:“赵旭,对,赵旭!赵旭,他,他,他怎么能……”
翩跹的胸口忽然上下的起伏十分严重,像是有人拼命的往那里灌着气。
“他怎么能这样待我!”终于,那胸口像是爆炸了一般,翩跹尖锐却满含痛苦的喊声,让梓令和若蝶都不由一惊。若蝶急忙跑了过来,而梓令连忙压住翩跹的手,自袖间滑出一支银针往翩跹的虎口上用力一刺。
剧烈的疼痛让翩跹不由的打了一个寒颤。而这恰好让翩跹镇定了下来,翩跹猛地缩回手,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看向一脸担心的梓令老人和若蝶。
若蝶小心翼翼的靠近翩跹,梓令老人自觉的就给若蝶让出位置来。
若蝶试探性的抓住翩跹的手,见翩跹没有拒绝,就更加靠近翩跹,直到最后一把把翩跹搂在怀里,这才松了口气,安慰似的拍着翩跹的后背,什么话都不敢说,生怕又刺激到翩跹,翩跹刚才的那副模样确实也是把这若蝶给吓坏了,毕竟,据她所知,这病发作的时候要是处理不当,轻则得了失心疯,重则则是心脉郁结断裂而死。
翩跹先是僵硬了一会,然后顺从把自己的头轻轻靠在若蝶的肩膀之上。
梓令老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忽然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翩跹……想哭,就哭出来吧,憋在心里,最后都是会成病因的。”
翩跹抬头看了看梓令老人,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老人的头发似乎一夜之间又是灰白了许多,一向挺拔的身姿此时看起来却也有些佝偻了。而这老人此时正看着自己,眼里的心疼和担忧不似作假。
翩跹的视线慢慢的模糊了起来,那一直咬碎在唇间的啜泣声也越来越大,最后,翩跹伏在了若蝶肩膀上嚎啕大哭,像个孩子一般。
最后,翩跹哭的有些累了,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若蝶小心翼翼将翩跹放在床上,见她一直锁着的眉宇,不由的叹了一口气,随后就替翩跹解开身上的大氅,让她睡得舒服一些,可谁知道,这大氅刚被拿起来,一副画像就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坐在一边小憩的梓令老人微微睁开眼,就见若蝶捡起那副小像,脸上的表情忽然一变,一脸震惊的在翩跹和小像之间来回几次。
梓令老人自觉不对,便开口道:“若蝶,怎么了?”
若蝶这才将眼光从翩跹身上移了回来,若蝶深看了梓令老人一眼,有些不太肯定的问道:“先生……您知道那殷国雪妃吗……”
梓令猛地一睁眼,眼里忽然发出骇人的光芒,只见梓令一脸严肃且充满杀意的扫向若蝶,厉声说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若蝶也是见过世面的,倒也是不惊,虽是手有些颤抖,但还算是镇定的将那副小像交到了梓令老人手上。
梓令老人狐疑的接过那画像,忽然眼睛猛地睁大,随后就像是陷入回忆一般,拿着画像,久久的没有说出一句话。若蝶也不敢打扰到梓令老人,只是在一旁候着,不知是不是若蝶看错,她竟然觉得这梓令老人的眼眶正微微泛着红。
若蝶的眼神也越来越深邃,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良久,这梓令老人终于愿意把眼神从那小像上移开,他悠悠的开口,对着若蝶说道:“来,坐。”
若蝶乖巧的在梓令老人对面坐下,这刚一坐下,这若蝶就开口说道:“先生看来是认识这殷国雪妃了……不知,这雪妃是不是和翩跹有些渊源。”
梓令老人没有急着马上回答若蝶的问题,再次看向这画像中的女子,出神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这雪妃其实是安国杜家人,也就是现在洛老夫人的嫡亲妹妹。”
这洛老夫人是翩跹的祖母,而这殷国的雪妃算起来也是翩跹的长辈,这长相相像似乎也是说的过去。但这一切要基于,这翩跹,真的是这洛老夫人的嫡亲孙女。
但若蝶和翩跹都知道,翩跹并不是那真正的洛家人。可面上若蝶依然不显山不露水,只听若蝶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之后又继续问道:“那既然是杜家人怎么从来没听人提起过,这洛老夫人不是杜家唯一的长房嫡女吗?”
梓令老人早就料到若蝶会这样问,毫不惊讶的说道:“她自是杜家人,只是当她被选中要送去殷国的时候,自己把自己从杜家家谱中除了名罢了。她觉得自己终究是会有辱门楣。”
这梓令老人说到后面,嘴角已是扬起一个自嘲的笑容,“她敢一人孤身入那水深火热之地,保卫安国国土,她若算是有辱门楣,让我们这些身为七尺男儿却保护不了自己妻小的人,又有何脸面活在这世界上呢。”
“看来这雪妃倒也是个性情中人。”这样一听,若蝶倒是有些欣赏这样至情至性之人了。“也不知这杜家小姐闺名唤作什么,这番人物怎能不再这青史之上留名。”
“呵,名留青史。”梓令老人忽然短促一笑,眼里满是嘲讽,“她才不会在意这些事。更何况那青史终究也只是那胜利者用来粉饰太平的工具,我还嫌那史官的笔侮辱了她呢。”
梓令老人又把眼睛转向那个小像,有些感叹的说道:“也亏的你有这份心……她的名字,怕是除了我们这些老不死的以外,也没几个人知道了。罢了,就告诉你吧,也让你替我多记得她一些日子。她唤作雪芊,杜雪芊。”
梓令老人唤她名字的时候,眼里,嘴角,整张脸都是那化不开的温柔。似乎用尽他一世的温柔,一世的相思,都凝成这个名字。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本应该沉睡的翩跹,缓缓的睁开了眼。雪芊……杜雪芊……
杜雪芊啊杜雪芊,你和我,究竟又有什么渊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