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王府后院有一个竹风馆,遍植各种各样的竹子,就连房屋和家具也多由竹子制成,颇为清雅。
这夜,乃是下弦月,彦信拉着初晨在竹林中穿梭,停下指着一处:“你看那里。”
初晨一看,几丛修竹横斜于一勾月影下,一块玲珑的石头斜倚一旁,微风吹过,静谧雅致,正是她给彦信做的那件春袍上绣的图案,便笑:“我当你不知道,原来你这般细心,也不枉我一番心思。”
彦信微笑着却是探究的望着她:“这个地方很不错,却是极其偏僻,你是如何发现的?”
“那日看见房中一副水墨画,觉得意境不错,多看了两眼,秦嬷嬷便道乃是这竹风馆的景色,当下好奇便来看了,我想着那画是你作的,绣出来,想必你也是喜欢的。”
“只要是你用心做的,我什么都喜欢。”彦信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我寻了很久,方寻得这件东西,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初晨暗想:“只要是钱,我也都会喜欢的。”嘴里却娇嗲的抱怨:“你第一次送我东西。”
彦信懒懒的笑:“我送你的东西多了,只不过你从来没有多看过一眼,更没有记在心上。”他指的是初晨房中摆设的那些各种各样的稀罕物。
初晨不以为然:“你从来没有说过送给我,我一直以为我只有看的权利。”打开那个锦盒看了一会,道:“这么小的簪子呀?”
彦信从里面拿出小小一根通体碧绿如意头的玉簪来:“你当真看不出来?”
其实初晨看第一眼的时候就认出来了,她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仔细看了一会,方道:“和我小时候戴的一根已断了的簪子很像。只是你又怎会知道?”
彦信颇有些得意:“你不要管。你只说你喜不喜欢?”初晨干巴巴的道:“喜欢。”她那簪子原本是白玉的,是她小时候最为心爱之物,可惜在飓风雪原她用来刺雪狼神时被折断了,只剩了有花纹的半截。因为蘸了雪狼神的血,才被染成碧绿色的。当时她虽然年幼,却隐约觉得此物的珍贵难得,舍不得丢,将它偷偷藏在身上,多年来,更是隐隐将它当成了护身符,这件事情就是绿绮夫人也是不知道的,只是彦信又从何而知?难道是那次在万春湖上见着的?她隐约觉得,彦信应该不只是送她一枝可以唤起她儿时黑色记忆的簪子那么简单。
彦信道:“我见你把那半截簪子宝贝似的藏在身边,就想着要为你重新做一根好的。你拿出来,咱们比比看可一样。”
“结婚那日拿了下来,不知收到哪里去了。”
“我二人成亲至今,还没有交换过信物呢。若是我帮你找到,你便和我交换,好不好?”
看着他炯炯的目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反正他都不可能找着,初晨莞尔一笑:“好。”好字刚说出口,便见彦信眼角眉梢都透出喜色来,心里咯噔一下,正觉得不妙,果不其然,彦信从脖子上拉起一根红色的丝线,那丝线下端系的,可不就是她视若珍宝的那半截簪子么?带着迷茫的神情,她喃喃的道:“你从哪里找到的?”那东西她藏得极好,就是春意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刨出来的?
彦信咧嘴一笑:“你想是心事太多了,自己的东西藏在哪里都忘记了,多亏为夫帮你记着,要不然多可惜。这半只簪子虽然残缺,但是那玉色却很特别,你不觉得吗?”说着将那枝小小的簪子给她插在头上:“你可不准反悔。”
看着月光下彦信俊美无畴的恶魔笑脸,初晨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除了绝望还是绝望,她想不出在他的面前她还有什么秘密可言,她甚至可以预见自己今后的人生都是灰色的。她苦笑:“不反悔。”彦信见她怏怏不快的样子,体贴的道:“可是累了?咱们回去吧?”
这日,彦信并着初晨轻车简从,只带了祝年,春意等三四个丫头小厮坐了两张外表普通的车前往凤池山游玩。
宽大的马车上插着五彩的风车,窗外春guang明媚,路旁的田里是青青的麦田和灿烂亮丽的油菜花海,初晨斜靠在彦信怀中,兴奋的呼吸着新鲜甜美的空气。彦信溺爱的拂拂她的碎发:“还没疯够么?”初晨摸出一粒梅子喂进他嘴里:“不过是逛了会街,又怎么疯了?”
凤池山是京城附近有名的春游之地,上有兰若最有名的凤池书院,兰若的官员半数以上皆出于此,充满了浓浓的灵秀之气。初晨一下马车,对着面前的一片五彩缤纷、浩瀚的花海,狂喜的大叫提着裙子就冲了进去。见她如此失仪,春意正要制止,彦信却道:“不必管她。”春意偷偷看了彦信一眼,见他丝毫没有不悦的神色,方放下心来。
初晨从来就不知道京都也有这样的地方,回头望去,只见彦信远远的望着她笑,一切美得如在梦中。
初晨在花海中狂奔一气,才觉得累了,忽见前面有一林美得如幻如梦的杏花林,回头看去,彦信等人的身影尚还未见,有心想要进去,又隐隐有些害怕。正自踌躇间,却听一条圆润清脆的女音唱到:“去年涧水今亦流,去年杏花今又拆。山人归来问是谁,还是去年行春客。”初晨听到那歌声,慌慌张张的就回身要走。
“咦?姐姐!姐姐留步!”身穿杏色罗裙的美丽少女从杏花林中追出来,大喊大叫。初晨只装作没有听见,不防那少女来势极快,已拉住了她的衣袖。
“姐姐这么讨厌我吗?”少女眨着一双圆而慧黠的眼睛,微张着粉红色的小嘴委屈的看着初晨。初晨看见那张还略带着些婴儿肥的俏脸,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心乱如麻。大概是她的脸色太过苍白,神情太过迷茫无助,那少女惊异的喊道:“灿哥哥,你来瞧瞧,这位姐姐是怎么啦?”
远处一条温润的男声宠溺的道:“可是你又调皮?吓着人家了?”那少女连声道:“我没有,我没有,我在这唱歌来着,看见这位姐姐进来,我不过是太高兴,和她打了个招呼,她就这个样子了。”
“对不住,内子身子有些不妥。”不等初晨回答,彦信的声音突然响起。初晨瞥他一眼,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
“白某观这位夫人的脸色,恐怕是心中郁结太深,又受了刺激所致。”随着温润的声音响起,一个身材修长,风姿卓越的年青男子从花林深处漫步而出,若有所思的看着初晨彦信二人。不等他走到众人面前,那杏色罗裙的少女早迎上去抱住他的手臂,笑眯眯的瞅着他:“灿哥哥,你帮这位姐姐瞧瞧嘛?那盏灯就是她帮小凝儿赢的,那晚上也是他们救的我。”
杏衫少女娇滴滴的求着那男子,男子神情极为尴尬,哪有主动要求给人看病的大夫?先不说人家看得上看不上你,就是看了,若是看好了也就不说了,若是看不好,那不是自找难堪么?那男子亲昵的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你看看你,总是这般毛躁。这位公子和夫人非富即贵,什么好的大夫没见过?我这半吊子的手艺是要我拿出来让人笑话么?”
那杏衫少女拉着他只是不饶,那男子无奈的对着彦信抱了抱拳:“小妹无礼,还请贤伉俪不要见怪。”那杏衫少女想是平时被娇惯狠了,不识人情世故,听他这样说,不由柳眉倒竖:“我劝你给她看病,是为了报恩,哪里无礼了?”那男子怒道:“你懂什么!还不快住手!”少女见他发怒,眼圈便红了,嘴一扁,委屈的道:“你凶我!”
那男子满头冷汗,尴尬不已,只偷偷拉住少女,对着彦信二人讪笑。彦信微微一笑,对那男子抱拳道:“相逢便是有缘。既然这位姑娘认为兄台有此妙术,自然是有她的道理的,小弟斗胆请兄台为内子诊治一二,不知可否?”那男子露出为难的神色来。
此时初晨面色已渐渐恢复了正常,看那男子衣饰极为精致讲究,气质不同凡响,脸部轮廓与兰若人相比更为深邃一些,就是眸子的颜色也微微透着些紫色,想来不是兰若人,便拉着彦信:“我没事,还是不要为难这位公子了。”
彦信温柔的笑道:“无妨,你这段时间身体和心绪不佳,我早跟你说想要儿子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叫你不要太急,你总是不听,让你看大夫,你又不肯。我看着你瘦了这许多,心里很是难过。我看这位兄台必然精通歧黄之术,既然今天刚好碰上,正好请他看看,也好排解你心中的郁闷。”他的声音很小,却刚好让那二人听见。初晨眼睛瞪得溜圆,只看着彦信,她什么时候想儿子想疯了?把她说得就像什么似的。彦信叹了口气,做出一副“你就不要强颜欢笑了”的样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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