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覆青山,华山上群峰危耸,嶙峋奇峻,数座青峰坐落在云端上。那些白云看似一阵毫无波澜的海平面,实则在瞬间里波云诡谲、变换、吞吐。
山像一只庞然大物,俯瞰着田野上的一片麦花翻涌的余阴。
讲道上回,那救治沈不青的内门弟子,正匆促地驰剑在数座清峰间,虽说柴火房离林大夫的回春堂并不远,但其中却隔着万丈深渊,非御剑术不能过。
晴朗白云上,一道飞剑掠过广场上空。
不一会儿,一处云雾缭绕的蓊郁山峰便出现在眼前。
那山峰三面裹着茂密的树林,其树林下都栽种着灵草仙芝,而迎面座落的一间竹屋,竹屋前的两侧都是药圃,只留中间一条小径。
那内门师兄抱着沈不青,跳下剑来,踱步穿过那条小径,仓促往那篱笆栅栏的小屋奔去。
“林大夫,林大夫!
“您赶快救治下这个孩子!”
内门师兄神色慌张地跑进竹屋内,四处游移,古朴的木桌后坐着一位白髯覆鬓的老者,正誊写医书典方。
那老者正是口中的林大夫,林大夫抬头,看见着急忙慌的内门弟子,怀里抱着一个衣衫褴褛嘴角溢血的杂役。
“别慌张,先把他放在靠窗的病床上,我来看看。”
林大夫稳定着那弟子的焦急情绪,指着那张干将整洁的病床,让他将杂役弟子放在病榻上。内门弟子会意,便赶忙走过去,将沈不青放置在病床上。
“跟我讲讲,是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林大夫拿着几瓶丹药,走到病床边,开始为沈不青治疗。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今早上,我们在华山周边巡视,结果忽然听见一阵喧嚣声和哀嚎声,随后便和怀秀师姐他们去看看,当我们到那地方,就看见一个外门弟子一拳将眼前的这个杂役打飞五尺远,在一旁还有另一个昏迷的杂役。”内门弟子解释道。
“一拳将杂役弟子打成了这样?”林大夫询疑道。
“对!就一拳!”
“不对……其实,我也不太敢确定,毕竟我只凑巧看见了他被一拳打飞。”
林大夫点了点头,随即将两粒丹药给沈不青服下,安抚道:“暂且没事了,所幸你来得及时,这孩子的肋骨断了三根,其中一根恰巧刺进了脏器,如果再晚些,就血尽而亡了。”
“既然没事的话,那你就继续巡逻去吧,等会儿我还要将他的肋骨取出来,再愈合上。”
“好,那就辛苦林大夫了。”
“嗯,去吧。”
“对了,等会儿我师兄应该还会送两个弟子过来,其中有一个被怀秀师姐一剑锤成了重……直接昏迷了。”
“嗯,我知道了,怀秀这孩子,秉性就这般。”
“那弟子就先告辞了。”
内门弟子抱拳行礼,林大夫微微点头,那内门弟子便缓缓离开了这座青峰。待他走后,林大夫走到病榻的前,苍老的眼睛微觑,端详着病床上的沈不青。
“这杂役弟子竟然没有灵根?真是奇怪,不知道他是如何拜进这华山派门中。一拳就被打飞了五尺远,几乎濒死垂危,身体未免也太过羸弱。”
“求道,何其艰难……”
林大夫不禁感慨,世界上“长生”二字,不知让多少生灵为之奉献生命,眼前的杂役弟子,既没有灵根,身体又这般羸弱,求道路前定然是遥遥无期,灰暗一片。
给沈不青服下了几粒丹药,等半个时辰后,丹药的药效彻底发挥,林大夫便能将肋骨重接愈合。
过了一会儿,门外便出现内门弟子,提着两个人走进竹屋来。
“林大夫,这里有两个伤患,麻烦您给他们医治一下。”
那内门正是口中那个前脚刚走的,后脚就来的弟子。他将两人放在地上,四处却没有看见林大夫的身影,而另一间房屋隔着白帘,他不敢轻易过去。
于是就伫立在原地,安静等待。
“将两人送进来吧。”那白帘后传来林大夫的声音。“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抱剑弟子便提两人的背领走进房间。
撇开两片挂在门沿上的白帘,踏进门,鼻子就秀嗅到了一股浓厚古朴的药香,他看见林大夫在壁柜边直挺着腰板,一味一味地抓药,而靠窗的病床上躺的人,正是那个被他师弟送来的重伤杂役。
“林大夫,叨扰了。”
“请问这两个人放在哪里?”抱剑弟子挠着头,不好轻举妄动,失了礼貌。“对了,这个外门弟子可能需要优先医治,因为过一会儿,邢法堂那边要把他拘过去。”
抱剑弟子有些尴尬,林大夫不为所动,依旧自顾地抓药。
“将两人放在白床上就行了。”林大夫淡淡传来一句,一丝不挂地继续捣药。“如果没事的话,放完你就能走了,病患需要安静的环境。”
“哈哈……那就麻烦您了。”抱剑弟子麻溜地把两个丢到病床上,旋即回到门口,“既然没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告辞!”
话说完,门前瞬间就只留下飘荡的白帘,抱剑弟子眨眼就溜了,病房里又恢复了平常的宁静。
林大夫将药材抓取完,就统统放进了隔壁的陶炉里熬成汤药,看着病床上的几个病患,伤势都较一般。那外门弟子断了几根肋骨,陷入了昏迷,心肺处有内伤,但由于身体健壮,搭配几种药材就能在一周后痊愈。
另一个杂役弟子受了些皮外伤,服几粒黑玉丹就能慢慢自行愈合。至于昏迷,等会儿自己就醒来了。
倒还是先前的杂役,让他颇有些疑虑,不过自己没什么关系,也就不去多管。
九峰之一的雷霆峰,邢法堂。
怀秀师姐来到空旷的平地上,落下剑来。雷霆峰的景色和其余山峰并无二致,只不过雷霆峰上奇石嶙峋,崎岖耸立,两侧都栽满了稀稀疏疏的绿荆棘。
脚下的路倒显得有些难走,稍不注意,就会被那绿荆棘的的尖刺刺伤,染上毒素。
但走过小径,后年的道路就变得十分宽阔。
怀秀师姐走过青石阶梯,进入大堂,正瞧见一个发白似雪的年青人坐在蒲团上,对着正堂静默,那上面摆着几位老祖的雕塑,殿柱下烧了几炷檀香,威严的大堂里烟雾飘逸,显得格外清静。
“师妹李怀秀,见过秦师兄!”
李怀秀鞠躬敬礼,但大堂里仍是一片安静,那年青人静坐如钟,一阵风从他身边飘过,那缭绕直飘的檀香被拦腰冲断。
接着,大堂里又恢复一片宁静。
“不愧是雷霆峰的亲传首席弟子,秦师兄竟然已经学会了真气外放,妖孽。”李怀秀不禁咋舌。
“叨扰秦师兄了,告辞。”
姓秦的年青人放了一缕真气,很显然是不想理她,李怀秀自知打扰,便辞礼告退,从大堂里的侧门离开,前往处理刑罚事务的理事堂。
回到林大夫的药房,此刻的黑玉丹药效劲涨。
沈不青缓缓从昏睡中清醒,他睁开惺忪的眼睛,周围尽摆设些白床和药柜,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馥郁的药材味。
抬头往脚下的方向看去,一个穿着白粗布裹棉袍的老人正在一墙的药壁下捣药。
“那是林大夫?”沈不青仔细端详,却不敢太确定,但两边病床上躺着的人,他都知道。“这俩也来了,估计邢法堂的人等会儿才能到。”
既然邢法堂的人还没来,那就要想好口供,把张鲁一所见所闻算在口供里,再查漏补缺,基本上便没有多大问题。
他躺了下来,两手放在腹部上,一脸悠闲自得、无所事事的模样。
“有我这样善心肠的好人不多了,那外门性情浮躁,将来若是下山游历,说不得遇上个心狠手辣的人,被杀个身死道消。”
“欸,这年头,做好事太难了。”
沈不青情不自禁的感叹,那外门弟子若是运气好,按照华山律规至少要紧闭三年,然后贬成杂役。
若是运气差的话,有内功,就废掉全部内功,然后逐出师门;若是没内功就关一年禁闭,然后再逐出师门。
现在他被自己弄断了三根肋骨,三年一届的晋升大赛肯定是无望了。
想到这里,沈不青忽然又记起了一旁捣药的林大夫,别看华山弟子们都叫他一声大夫,但他可不仅仅只是个大夫,在十年前的江湖上,他医术精湛,救人颇丰,被众多求道者称作“回春丹师”,声名远扬。
直到有一年,忽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进了华山当医师。而他本名叫做林詹宁,其嫡女林窈,在内门弟子中出类拔萃,颇有成为亲传弟子的风头。
其次女林窕,即使在目前来看籍籍无名,但在十年后,也是声名鹊起的一位妙手炼丹师。
林詹宁的身份隐得颇深,在前世,沈不青也是在成为亲传弟子时才知晓,而那时的林詹宁早已经是梧桐境初期的强者。
“失去了这次晋升外门的机会,那往后的三年,境遇会十分艰难,如果能够成为林詹宁大夫的学徒或者药童,那就另当别论了。”沈不青思忖着,忽然望向窗外。
万里晴空,天空蓝得一片澄净,像极了成为泡影的晋升大会。